第109章 第109章

糖纸的材质很普通,是最廉价的那种。

上面,用简陋的、几乎褪尽颜色的颜料,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线条稚拙、却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小狼图案!

那小狼龇着牙,耳朵竖起,尾巴高高翘起,画得十分抽象,却神气活现!

绿眸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收缩!

一丝极其罕见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在他眼底炸开!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射向柜台前那个蒙面客!

蒙面客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不耐烦地用指节敲了敲柜台,震得金珠宝石一阵轻响。

“快点!王等着!”他口中的“王”。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

同一时间,政事堂偏殿。

言冰云正处理着沙雕院堆积如山的公文(其中不乏各地呈报上来的、充满魔性创意的“沙雕政绩”)。

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轻轻放在他案头一角,低声道。

“院使大人,糖铺送来的。”

言冰云笔尖微顿,放下朱笔。

他拆开油纸,里面只有一小片褪色陈旧的糖纸,上面画着那只歪歪扭扭、神气活现的褪色小狼。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糖纸上那模糊却熟悉的狼印图案。

清冷的眼眸中,映着窗外透进的日光,仿佛穿透了十数年的时光尘埃,看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的边城傍晚

破败的城隍庙檐下,挤满了瑟瑟发抖的流民。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刮在人脸上生疼。

还是少年的言冰云,跟着家族施粥的队伍。

粥桶很快见底,人群带着失望散去。

角落里,一个瘦骨嶙峋、裹着破烂兽皮的小男孩蜷缩着。

他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头发枯黄纠结,脸上脏污。

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极了雪原上饿极了的幼狼。

他死死盯着空了的粥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少年言冰云心头微动。

他摸了摸自己袖袋,里面只有几块临行前母亲塞给他的、哄他路上解闷的麦芽糖。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蹲下身,将两块用最简单油纸包着的糖递了过去。

小男孩猛地抬头,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警惕又凶狠地盯着他。

身体绷紧,像随时会扑上来撕咬。

“甜的。”少年言冰云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常与人打交道的生涩。

他剥开其中一块糖的油纸一角,露出里面琥珀色的糖块。

浓郁的麦芽甜香瞬间飘散出来。

小男孩的鼻子明显抽动了一下,眼中的凶狠被一种更原始的渴望替代。

他死死盯着那块糖,又看看言冰云清秀却平静的脸,似乎在判断是否有诈。

最终,饥饿和甜香的诱惑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一把抓过两块糖,连油纸都来不及剥,像护食的小狼一样。

转身就钻进了庙宇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个警惕又仓惶的背影。

少年言冰云还记得,其中一块糖的油纸上,似乎被他无聊时,用随身的炭笔草草画了个不成形的、龇牙的小狼头,

指尖的触感将言冰云从回忆中拉回。

他捏着这片残留着稚拙狼印的旧糖纸,看着上面那褪色却依旧清晰的线条。

再看看油纸包上影卫用炭笔匆匆写下的“北境狼王订单”几个字。

清冷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当年风雪里啃糖的小狼崽”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又带着一丝洞悉因果的了然。

“竟成了北境的王?”

绿眸糖铺内。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蒙面客如同铁塔般杵在柜台前,无形的压迫感弥漫。

影卫绿眸低垂。

看着柜台上那张画着狼王牧羊女的狂野羊皮纸,又看看旁边堆成小山的金饼宝石,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指尖捏着的那一小片褪色的狼印糖纸上。

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在甜香与血腥气交织的空气里蔓延。

许久,影卫终于有了动作。

他默不作声地收起那片残破的糖纸,如同收起一枚沉重的勋章。

然后,他转身,走向那口依旧咕嘟着琥珀色糖浆的小铜锅。

他拿起一根光滑的竹签,探入锅中,手腕沉稳地一挑、一转、一拉。

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美感。

但此刻,这美感之下,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团温热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琥珀色糖浆,被灵巧地裹上竹签。

影卫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却显得有些僵硬。

他盯着那团柔软的糖浆,绿眸深处是罕见的茫然和如临大敌!

狼王,该是什么样?

那羊皮纸上只画了个戴骨冠的模糊侧影。

Q版,是像小世子画的皇帝穿秋裤那样?

骨冠,要捏出来吗?还是简化成两根狼耳朵?

狼耳是竖着的还是耷拉的?

表情,是威严?还是,带点憨?(影卫内心剧烈挣扎)

牧羊女,抱羊羔。

羊羔好办,一团卷曲的糖丝就行。

牧羊女,裙子,羊皮纸上只勾勒了简单的轮廓。

什么颜色?糖浆本色是琥珀黄,难道要染色?

用什么染?花瓣汁?会不会太娘?王会不会不满意?发辫,一根还是两根?表情,是温柔?还是带点野性?(影卫的指尖在糖浆上方悬停,迟迟无法落下)

他从未觉得捏糖人是如此艰难的任务!

比潜伏刺杀、比守护目标、比在千军万马中全身而退,都要难!

那小小的糖人,此刻重逾千斤!

每一个细节,都关乎着,旧日恩情?还是,王的威严?

蒙面客显然没什么耐心。

他看着影卫对着那团糖浆“发呆”,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再次不耐烦地敲击柜台。

“快点!天黑前要!”

这一敲,震得柜台上的金珠宝石又是一阵乱晃。

影卫被他催得指尖一颤,一滴滚烫的糖浆差点滴落。

绿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他强行压下。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

先捏狼王,骨冠,太复杂,简化成耳朵,竖着的,显得精神,嗯。

就在影卫屏息凝神,指尖终于开始小心翼翼地勾勒狼王(Q版)那两根歪歪扭扭、但努力竖起的糖丝耳朵时

“等等!”

蒙面客突然出声,吓了全神贯注的影卫一跳,指尖的糖丝耳朵差点戳歪!

只见那蒙面客大手又在狼裘里摸索了一阵。

然后,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足有成人两个巴掌大小的、硬邦邦的长条状物体。

“嘭”地一声,又拍在了那堆金光闪闪的财宝旁边!

一股极其浓郁、霸道、甚至带着点腥膻的风干肉味,瞬间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进铺内,将仅存的那点甜香彻底碾碎!

蒙面客的声音依旧粗粝,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或者说,是执行命令式的生硬转述。

“王说,这个,抵尾款。”他指了指那巨大的风干肉条,又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背书。

“上好的,雪山牦牛后腿,王的,心意。”

影卫“。。。”

他捏着那根刚成型一半、歪着两根糖丝耳朵的狼王(Q版)脑袋,绿眸死死盯着柜台上那根散发着原始野性气息的巨大风干牦牛腿。

又看看旁边那堆足以买下半座城的金珠宝石,再感受着指尖糖浆传来的温热甜香,以及鼻端那混合着血腥、野性、甜腻、肉膻的诡异气息,

他整个人,连同他手中那个未完成的、歪着耳朵的Q版狼王糖人脑袋,都仿佛被这极致荒谬的组合给定格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铜锅里糖浆还在无知无觉地、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甜蜜的气泡。

政事堂偏殿。

言冰云放下了那片承载着旧日风雪与一颗糖温暖的褪色糖纸。

他踱步到窗边,春日暖阳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

他望着窗外宫墙外隐约可见的、西市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间小小的糖铺里正在上演的、关于狼王Q版耳朵和牦牛腿尾款的“奇景”。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笃定。

清冷的眼底,倒映着窗外抽芽的新柳,却仿佛掠过更北方辽阔雪原的凛冽寒风。

“一块糖,换一个王的人情”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指尖的动作停下,他微微侧首,目光再次落回案头那片画着稚拙狼印的旧糖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一丝狡黠与玩味的弧度。

“这利息”他轻轻捻起那片薄如蝉翼的旧糖纸。

对着阳光,看着上面模糊却倔强的狼形印记,如同在审视一份即将生效的契约。

“怕是要连本带利,好好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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