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尾巴被春风利落地斩断,暖阳终于有了些实实在在的温度。
慷慨地泼洒在,庆州城外新垦的沃野上。
曾经被旱魃肆虐、龟裂如老叟皱纹的土地,此刻贪婪地吮吸着,从新渠奔涌而来的清流。
水波粼粼,倒映着湛蓝的天和几缕慵懒的云絮。
沿着新夯的、笔直的沟渠,如同银亮的脉络,汩汩流淌进干渴已久的田亩。
几个穿着粗布短褂、裤腿挽到膝盖的老农,赤脚踩在湿润微凉的泥泞里。
浑浊的泥水漫过他们粗糙皲裂的脚背,带来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安的凉意。
他们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株嫩绿的秧苗插入松软的泥土中,动作虔诚得如同侍奉神灵。
浑浊的老眼望着脚下迅速被泥水包裹的根茎,又顺着那汩汩流淌的渠水望向远方,眼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沉甸甸的期盼。
“活了。这地,总算是活了”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直起腰,用沾满泥巴的手背擦了擦浑浊的眼角,声音带着哽咽。
“多亏了那位青天言大人啊!还有那本显灵的河神折子!”
离新渠不远,一座小小的河神庙香火缭绕。
这庙宇显然是新修的,墙砖还带着未褪尽的青灰色泽,木梁也散发着新鲜的松脂味。
庙内并无华丽塑像,只在简陋的神龛上,端端正正地供奉着一卷精心裱糊、展开的奏折拓本。
拓本上的图像虽已褪色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那惊心动魄的动态。
“黄河:我裂开了!.GIF”!
旁边歪歪扭扭的“修它!修它!修它!”和哭唧唧的“不修等着看海吗?QAQ”颜文字。
在袅袅青烟中,竟也透出几分神异的悲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颤巍巍地跪在神龛前的蒲团上。
布满老茧的双手捧着一把刚从田里拔下的、带着湿泥和露珠的青翠秧苗。
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祭品,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深深叩拜下去。
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轻响。
“河神老爷显灵,言青天显灵,保佑我庆州风调雨顺,再不受那旱魃之苦。”
苍老的祈祷声在小小的庙宇里低回,带着最质朴的感恩。
庙外,是新生禾苗的清香和泥土湿润的气息,在春风里交织弥漫。
千里之外的京都,尚书府书房。
窗棂半开,早春微凉的夜风,带着庭院里新发草木的清气涌入。
试图驱散室内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和沉水香的气息。
烛火在琉璃灯罩里安静地燃烧,将言冰云清瘦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堆满卷宗的书架上。
他裹着一件半旧的藏青棉袍,肩上随意搭着那条沾过朱砂血迹的银狐裘。
比起前些日子的形销骨立,气色似乎好了那么一丝丝。
只是眼底那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依旧昭示着那场激烈反噬留下的沉疴。
书案上,那本玄黑奏折静静地摊开着,翻到了一页空白。
旁边,是几份墨迹已干的文书。
一份是庆州府关于新渠灌溉初见成效、春播顺利的详报。
一份是刑部关于粮仓亏空案最终定谳、相关人等依律处置的结案呈文。
还有一份,则是兵部加印、皇帝朱批“准”字的《武备革新策初期推行纲要》。
言冰云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几份文书。
庆州新渠的水流,漫过龟裂田埂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粮仓硕鼠伏法,亏空追回。
仓廪渐丰的踏实感,依稀可触。
而《武备革新纲要》上,疾冲那力透纸背、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副署签名,更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干劲。
这些,是实打实的功绩,是社稷根基的巩固。
是他呕心沥血、甚至不惜承受那玄黑奏折诡异反噬也要推动的成果。
目光最终落回到,那本摊开的玄黑奏折上。
光滑的纸面,在烛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纸页,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裂开黄河”的社死朝堂。
“蛀虫老登”的满朝哗然。
“猫猫流泪”的荒诞自辩。
“敌头当球踢”的燃魂炸裂。
还有那一次次深入骨髓的反噬剧痛和咳出的鲜血。
社死吗?
羞耻吗?
痛苦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他拿起那份《武备革新纲要》。
疾冲的名字签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那个莽夫将军,自从那日紫宸殿上被奏折点燃了“燃魂”。
便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车,一头扎进了军改的泥潭里。
整顿京营卫戍,清查陈腐军械,亲自督促新式火铳的试制。
甚至自掏腰包(当然很快被言冰云发现并严厉制止)补贴欠饷严重的边军。
那股子蛮牛般的干劲和毫无保留的支持,是他孤身一人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从未感受过的坚实后盾。
这一切的契机,竟都源于这本,将他坑得体无完肤的沙雕奏折。
言冰云的指尖停留在奏折空白页的上方,久久悬停。
烛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抗拒?
早已被一次次社死磨得麻木。
接受?
又岂能甘心被这妖物摆布?
或许是另一种更加微妙、更加无奈的认命?
或者,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真香?
“呵”一声极轻的、辨不出是自嘲还是喟叹的气息,从他唇间逸出。
在寂静的书房里,微不可闻。
皇宫,御书房。
鎏金狻猊炉吐纳着宁神的龙涎香,气息沉静悠远。
巨大的紫檀御案后,年轻的帝王时影并未批阅奏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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