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那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荒诞风暴，最终在忠武将军疾冲一拳砸裂紫檀案几的巨响、首辅大人“老登”的破音咆哮和帝王难以自抑的肩头耸动中，勉强落下了帷幕。没有结论，没有处置，只有一道冰冷的“退朝”，如同给这场闹剧仓促盖上了遮羞布。
言冰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的。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随着退潮的官员队伍移动。周遭的一切声音同僚们压抑的嗤笑、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首辅党羽淬毒般的目光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浑浊的水幕，模糊而遥远。唯有脑海中那根精准指向首辅的、无形的“箭头”，和王德海那声扭曲尖锐的“蛀虫！”，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残存的意识。
户部衙署的值房，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目光。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墨汁与尘埃的熟悉气味涌来，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呕！”
再也支撑不住。言冰云猛地扑向冰冷的书案，双手死死抠住坚硬的紫檀木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胃部剧烈地痉挛、翻搅，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绞！昨夜未食，今朝空腹，此刻呕出的只有滚烫灼人的胆汁和酸水，火辣辣地灼烧着喉咙，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剧烈的干呕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灭顶的寒颤。
“蛀虫、蛀虫、蛀虫”
那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他颅内疯狂回荡、盘旋！不仅仅是王德海那扭曲的声音，更混杂着无数张面孔首辅那因暴怒而扭曲的酱紫色老脸，同僚们鄙夷嘲弄的眼神，甚至还有他幼年记忆中，那些在灾荒年月里，如同蝗虫般扑向赈灾粮仓、将最后一点救命粮也抢夺一空的豪强恶吏的嘴脸！贪婪、丑陋、令人作呕！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冰冷刺骨的极致厌恶感，如同黑色的毒藤，从心脏深处疯狂蔓延，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勒得他几乎窒息！
“呃啊！” 他痛苦地蜷缩下去，身体控制不住地沿着冰冷的书案滑落，狼狈地跌坐在地。背脊重重撞在抽屉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因剧烈的反胃和那灭顶的厌恶感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绯色的官袍沾染了尘土和呕吐物的污迹，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如同包裹着一具失去生机的残骸。
完了，彻底完了
尊严扫地，沦为笑柄。两次社死，一次比一次惨烈，一次比一次指向明确。首辅一党恨他入骨，同僚视他为妖异，连那本该死的奏折，都如同跗骨之蛆，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黄河工程那用他全部尊严换来的唯一机会，首辅岂会放过？克扣、拖延、构陷结局早已注定。
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意识中炸响的异动，再次从他身后那个紧贴着的抽屉深处传来！
这一次，无比清晰！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那本被他锁在抽屉最深处的玄黑奏折，如同一个蛰伏的活物，极其清晰地、带着一种慵懒而满足的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般的“厌恶”情绪，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竟顺着抽屉与柜体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上他的背脊，冰冷地钻进他的皮肤，融入他的血液，与他自身那翻江倒海的厌恶感疯狂地共鸣、共振、强化！
“呃！” 言冰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因极致的惊骇而睁到极限！他死死盯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仿佛要透过厚重的木板，看清里面那个正在“消化”他社死盛宴的怪物！是它！是它在作祟！这强烈的厌恶感，这如同跗骨之蛆的反噬，源头就是它！它不仅在扭曲他的奏折，更在吸食、放大、反刍他书写时投入的情绪，再百倍地灌回给他！
“滚开！！” 一股暴戾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言冰云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扑到书案前，抓起那方沉重的端砚！那砚台冰冷坚硬，边缘还残留着他昨夜冻住的墨汁冰晶。
他高高举起砚台，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对准那个锁着玄黑奏折的抽屉，就要狠狠砸下！
砸碎它！连同里面那个邪物！砸个粉碎！结束这一切！
然而，就在砚台即将脱手砸落的瞬间
“叩叩叩。”
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韵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言冰云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砚台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瞬间爆发的疯狂。他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房门，如同受惊的野兽。
门外没有任何人声。只有那极轻、极有耐心的叩击声，再次响起。笃，笃，笃。
是谁？首辅派来羞辱他的人？还是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同僚？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起。他缓缓放下沉重的砚台，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胡乱地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污渍，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官袍。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胃里的翻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何人？”
门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极其细微、如同蚊蚋般、却又带着宫中太监特有腔调的声音响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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