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大了起来，黑夜里，寒意渐重。
屋内，灯火通明。
苏小楼趿着一双新鞋，高兴地围在桌边忙碌。
晾在一旁的陆修远，眼睛追逐着那来去匆匆的步子，不住的打转。
苏小楼回来的时候，湿哒哒的脚下，一深一浅的，只剩下了一只鞋。
陆修远沉眼好奇，另外一只鞋去了哪里。苏小楼就小心翼翼端着一碗面，放到桌上。
面条里飘来的葱香味，坐在凳子上的鼻涕虫，努嘴嗅了嗅鼻子，怂的咽下了口水。
鼻涕虫双手捂住肚子，唯唯地低头忍耐。一直等到苏小楼转身离去，他才大胆抓起筷子，飞快在碗里搅和一通，贪婪地朝嘴里塞喂起食物。
他夹起一个鼓鼓的荷包蛋，刚刚囫囵入口，当当两下，又丢了筷子。
鼻涕虫张着大嘴，急呼呼哈了一回气，烫的牙衔咬着鸡蛋，手对着嘴不住的扇着风，也不愿意吐掉口中的食物。
小乞丐贪吃的模样，滑稽的好笑。
狄勇嘴上哈哈地扯了一道弯弧，然后较劲似的用力吸尽一筷头面条，一口吞了下去。一面又用胳膊肘，捅了捅专心致志吹着面汤的吴依依。
碗里的汤，平静的一线，左右晃荡起来。
吴依依视线随着汤水漂移。汤水不平，他舔了舔嘴巴周围浪的一圈汤，急忙放下碗，撇过目光，恨恨剜了一眼狄勇。
狄勇伸手亲昵地按住吴依依肩膀，哈哈一笑，打趣道：“杨柳，别生气嘛！”
“我不叫杨柳！”
吴依依翻了个白眼，不悦地一把搡开狄勇。
“好好好！不叫杨柳，一一，一一行不行！”
狄勇好模好样哄着。他凑到吴依依耳边，一顺嘴，继续执着的 “杨柳！杨柳！” 呼唤着、感叹着，搅扰着人。
狄勇轻声好奇道：“杨柳，你同小县爷出去半天，怎么领了个小叫花子回来了？小县爷不会是发了善心，准备把叫花子都养起来吧？这么多张嘴，姜大掌柜哪儿养的起啊……”
狄勇唉声叹气，替姜其用担心。吴依依摆着张臭脸，冷漠回了一声“不知道！”，又慢慢端起将将平复下的碗。
狄勇又唠叨道：“杨柳，小县爷下午带你忙什么呢？”
陆修远目中一亮，一下子偏转过耳朵。
吴依依咬住碗沿儿，眨眼回想着今日那段不花钱的经历，放下碗，喜滋滋的数着手指，一件一件炫耀起来：
“逛街，喝茶，吃点心，买衣服……还有，公子进了一间当铺……嗯，配的草药，还看上了两幅画……”
狄勇挤了挤眼，无趣的“哦”了一声。他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你们……没有打架吗……？可小县爷身上怎么那么狼狈，鞋也丢了一只？”
“谁打架了！”
吴依依立刻端声否认，然后顿了一顿，终于喝上了一口汤。那胸口暖烘烘的一片，随后脾气也好了起来。
“鞋也没丢……”
吴依依声音恢复了清脆，红彤彤的脸颊荡漾着笑。他讲道：“孟二小拽着公子不肯放，公子拖着腿朝外拔，费了好大的力气都挣不开。然后，我帮忙按住人，拉了几次，公子才摆脱出来。现在那鞋，孟二小还抱在怀里呢！”
说罢，吴依依朝左一看。
陆修远目光严峻，等听着下文。
吴依依见状不妙，局促地提起衣摆。自证道：“师兄，我们当时泥里摔了一跤，新买的衣服才脏了的！我、我没带公子打架，真的没有……”
陆修远抿唇不语，淡淡地移回眼睛。苏小楼已不嫌麻烦的自己捣鼓好了一杯茶，慢哒哒的一下、一下拖着鞋，捧了过来。
只是苏小楼一近前，刚落座，他旁侧的鼻涕虫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慌得一下子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苏小楼双手合抱茶杯，悻悻瞥了一眼鼻涕虫。他不乐意道：“我又不是鬼，你怕什么呢……？”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被厚茧掌心从外紧紧包裹住，动弹不得。
陆修远拢住苏小楼的手，动作自然的，苏小楼没怎么吃惊，也不怎么介意。他平静而又安分的，继续抱着他的茶杯，看着他的茶。
陆修远静静探着手背的温度，确认良久，安下了心。他深深缓了一口气，回道了一声，“挺暖和的，确实不是！”
那认真而又坚定的语气，苏小楼蓦地咬紧唇，凭空就觉得陆修远是在催他早死，咒他早早的变鬼，早早的化魂。自寻烦恼的人，挑起眉，胸膛鼓起了一团郁闷。
苏小楼目光一睨，瞪着陆修远，拿眼挑事。这时，陆修远径直取过他手中握的杯子，端至唇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陆修远关心道：“夜深了，晚间茶喝多了，会睡不着觉的！”
苏小楼听着数落，噎的干坐在那儿。他怔怔看着自己辛辛苦苦配了一下午的安神茶，一口一口被人喝尽，迟钝的半晌没找到反驳的话语。
屋内，呼噜噜的一声响亮。狄勇狼吞虎咽，大筷头继续吸溜着碗里的面。
陆修远慢饮罢茶，盯着苏小楼生气的模样笑过一回，然后起身，冷漠扫了一眼地上的小乞丐。
陆修远生硬道：“名字！”
鼻涕虫不安地不住缩退。
“没……没有名字……”
“师兄，他的编号是二六一！” 吴依依吃饱喝足，一面插着话，一面美美地抹着嘴上的油光。
陆修远肃声道：“二六一？”
“是……是……”
一步紧似一步的压迫，鼻涕虫战战点头，无助地蜷缩到墙角。
陆修远一张黑脸，沉声怒道：“不是鬼，你怕什么呢！”
“没怕……没怕的……”
鼻涕虫被陆修远狠厉而又冰冷的目光盯的浑身发抖。他紧紧咬住嘴，双臂环紧双膝，忍耐一时，终是抵不住压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鼻涕虫惧的不打自招道： “事情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没有……”
鼻涕虫胆怯地避开陆修远，仓皇不安地看向苏小楼。
那一张脸，本来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孟二小的主意！孟二小的主张！
鼻涕虫害怕地埋怨着，眼泪黏糊着两道鼻涕，哭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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