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十八巷164

石台楼岗,江水深凉。

新入巷的船上,许山河刚睡醒,人打着长长一串哈欠,披氅温吞地下了船。

岸边,富满与盛通赌坊的盛老板寒暄一时,互诉着近况。

盛传发眼尖,瞧见另一位老主顾,这厢垂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小心送去富员外与柳讼师,又领着灯快迎两步,笑吟吟地同许员外打着招呼。

这时,急兀的一阵风,从水间吹至岸上。

寒气瑟瑟,袭得昏黄的灯笼微微波动,交错在地上的人影,黯淡地,跟着缥缈的灯光一起微微颤动。

风吹的盛传发哆嗦地裹住肩膀,目光一颤,不着痕迹瞟了一眼跟在许山河身后的两人。

这两人,一张猴王面,一张玄铁面。

猴王面活泼,黑溜溜的一双眼睛,左顾右盼,新奇地四处张望打探。

铁面冰冷,纤细的手内,从容平静地握着一支探路长竿。

或许是为了美观,盲者在铁面面具镂空的两点下,覆了一道长绫,遮掩住了眼睛。那人不声不响的沉寂着,好似隐秘在夜里。

盛传发摇头苦笑,暗道许员外不知请的什么邪门歪道。不过看样子,今次大抵又是个陪衬,混混外场,进不得里边的拍场。

猴王面背着一把琵琶,叽叽喳喳,兴奋地在铁面耳边说个不停。

吴依依道,这里的楼很多,很高!

高台楼角檐下,都挂着一排灯笼。昂着脖子一层一层数上去,数到五六层,眼已经花的数不清了。虽不知楼有多高,但五六层的楼上又叠着一栋楼,楼角也挂着五六层的灯笼……

他又讲道,水里泊了好些船,瞧着比宿安码头停靠的船还要多。一艘挨着一艘连成了片,有些同他们刚乘的这艘船一般大小,有些游船画舫精致小巧挂满了彩旗;有的气派,有的漂亮……

他高兴讲着,笑的合不拢嘴,边又不忘提醒苏小楼脚下的路况。

长竿地上敲了两下,苏小楼手扶搭在吴依依的肩上。配合默契的两人,随着船首的富商员外们,徐徐踩过数十台阶,悠闲地上了高台,过了十八巷的第一道楼门。

而那船尾,乱哄哄的一片推挤狼藉。

王楫揉了揉眼,伸过一回懒腰,笑同半途结识的两位少年道别后,在短打间询问着巷子里的事务。

一时熟稔,相互通报罢姓名,左右识得陈甲、孙乙几张面孔长相。彼此言语絮絮,不过交代姓名,将来仰赖着照应云云。至于这处巷子里头具体做的什么工,询问一圈下来,有人道是修葺旧楼,房屋瓦匠不够;有人道是需要些搬土运石的苦力;还有人道是长途走船,招些舵手船员……

众口不一,莫衷一是。

大家议论着一道下了船,在管事处签名画押,给了块小牌,挂于襟前,排队领了饭,待饭饱茶足,同那先到的集在一处歇着,等待分派差遣。

再说,麻雀点与钉刺头两人,涌进船尾人潮,一溜烟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台阶下,界限分明:线内富商,蹒跚漫步;线外小贩,望眼欲穿。

等待过桥的小贩们,排起长龙队伍,井然一片。麻雀点与钉刺头潜入其中,毫无章法的两点,弯弯绕绕,一身伶俐,不一会儿便顺摸到一众推车前头。

此处尚未放行,被阻拦下的两人,探头焦急一时,张望见前方一张熟面,脚一跳,挥臂高呼着“盛老板!”。

麻雀点与钉刺头喊罢四五回,站在台阶上耳背的盛老板总算转过一回身。

盛传发看清楚人,抬手微微示意,麻雀点与钉刺头迅速钻过线,一路小跑到近前。

那左边嚷道着“盛老板,生意兴隆!”,右边贺道着“盛老板,财运亨通!”,哄的盛传发舒心大悦,眉开眼笑。他感叹着“许久未见!”,只是声未消,甜言蜜语的两人,已风风火火攀上高台,穿过楼门,瞬间飞至吊桥中央。

十八巷立于水上,来往货船可任意停靠逗留,后为夜间游玩方便,各楼楼阁高处,架桥置廊,横贯连通。

但今日特殊,晚间巷主人的船队巡于内港,恐其他船只造次冲撞,戌时起,内港各处已将他船驱离,泊停外港,不得擅入。

此处吊桥距离水面数十丈,麻雀点与钉刺头的一番动静,扰得桥面大幅度摇晃。

许山河悬在半空,脚下桥板起起伏伏作响,踩的不甚踏实。

他忍不住偏头瞟了一眼,吊桥下,船只鳞次栉比,密密麻麻的恐怖,看得人双腿禁不住打颤。许山河惜命地抓住乐师的长竿,撇着胳膊,颤颤将人朝桥中间拖拽。

员外们个个吓得灰面,噤声不动。麻雀点乐得回头扮了个鬼脸,大声嘲笑罢一回,才离桥同钉刺头一道去了赌坊。

数月未至,盛老板的盛通赌坊,人山人海,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热闹中,麻雀点大摇大摆在赌桌前巡了一圈,信手摸下几两碎银,钉刺头就在柜台抱了两盘瓜子果点,驾轻就熟去了楼上房间,捡了一处僻静坐下。

一时空闲,百般寂寥,这停歇的二人乘船疲惫,伏桌竟迷迷糊糊睡去。

月溶风淡,不知这般睡了几个时辰,一片丝竹绕耳。

神思悠荡,恍惚中,一燕一雀,山水间穿梭盘旋。

那山,林木沉蔼,清冷孤寂,寥寥无声;那水,溪流锵然,湍急浑浊,嘈嘈切切。

清冷中,丝弦窃窃,私语缭绕,招得青绿拂动,长枝轻摆;锵锵湍急,管竹悠扬,缓流清澈,叮咚悦然。

一时燕舞雀跃,好山好水,欣怡恬静。

……

……

……

咚!咚!咚!

水榭中,三通鼓罢,余者庸庸,退散消去,独有一处琵琶与箫管鸣奏相和。

钟馗面鼓捶四下,一筝铿锵,从上方客座急急直杀入阵。

顷刻间,木萧叶落,水枯石裂,晃眼一片凄凉。

长筝凛冽,铮铮数响,弦翻塞外。

琵琶激竞迸发,箫声周折低转。三处错杂纷乱,音律不协,各为阵营。

耳侧烈烈煞煞,狂风卷卷肆虐,黄沙漫漫蔽天。风卷沙漫,拔剑张弩,刀光血影正焦灼不堪,忽的一声帛裂,长拨断了琵琶弦。

楼上厢内,站在窗边的许山河,听得如痴如醉,刚到兴头,声突的一止,人暴跳如雷。

许山河探窗张望情况,直嚷嚷着让盛传发,赶紧给琵琶仙送把新琵琶下去。

一旁看笑话不嫌事大的富满,勾起嘴角。他冷声讥讽道:“盛老板,许兄请的这位琵琶仙,手里拨的据说是五根弦的呢,这一时半刻可不好找!”

“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子闭嘴!”

富满的挑衅,盛传发不及劝阻,许山河已破口大骂,自行驳了回去。

许山河没好气地剜了一眼说着风凉话的富满,紧紧抓住盛传发,暴躁道:“那就赶紧找人修!修好了,千斛万贯,老子给的起!”

盛传发面有难色,许山河家大业大,千斛万贯他相信许山河给的起,他也有心拉拢这份人情。可这茫茫水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更半夜哪里去找修理的人?

盛传发只得陪笑道:“许兄,我打听过了,这场比试少说也有五个名额。苏善才技艺精湛,许兄胜券在握,何必还要折腾这些。”

“可我还没听够呢!”许山河指了指耳朵,坚持道。

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不能进场,靠的是机缘,靠的是本事,他不强求。但花了银子,买的既是消遣乐子,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听得人欢心如意,钱才值当!

花了大价钱的许山河,揣着自己的明白道理,不肯罢休。他紧肃着一张脸,甚是执着地闹着盛传发给小乐师修琵琶。

盛传发安抚不下,被催得焦头烂额。而那楼下台中,钟馗面摩挲着手内的小鼓锤,胸中已然有了输赢判定。

耳中,那筝长调清响,箫声颓靡低走,被碾压下音色,折煞去气势,难以维续。

钟馗面轻叹,鼓欲落定。这时,琵琶弃拨,素手轻轻袅袅挑抹着余下四弦,续着箫声,三两下已攀至高阶。

长筝气势愈盛,琵琶咄咄压制,两处弦音对峙相抗,煊煊赫赫,盘旋碰撞。

一时,短兵相接,锋芒相对,厮杀激烈。

曲音渐高渐寡,一弦不敌,倏地消散;一弦振振,孤悬九霄,冰冷寒肃。

危乎!高哉!不知如何结果,箫声扬调,徐徐牵引,迟迟缓缓将残弦平复,少许倾耳,只听得静中水波渺渺汤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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