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楼定在那儿,默念着“心静自然凉”,但念了又念,迟迟的静不下来。他脑子烧得迷糊,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
或许……
住在海边的人,真的管的很宽很宽……?
陆修远确认完毕,径直从苏小楼停滞的手间取过帕。
水间浣了浣,再一拧,抹过血红,又耐心拂了拂下巴上那金黄的花粉末子,慢慢将人打理地干干净净。
等苏小楼发完呆,双脚腾空,陆修远带着一人一筐,又跃过了几道细流。
待落地,腰间松去,他怔怔看着陆修远,看着人慢慢地放下筐,看着人慢慢地收起绳。
长绳一提,鱼篓子哗哗地出了水面。苏小楼瞬间回神,雀跃地凑合过去,争抢在陆修远前边。
且瞧那脖长颈深,白玉项勾得宽衣渐散。
领|口慵懒懒,不提防寸寸春|光泄。
浑不觉,是流水无心,回头惊岸,浪得霄石有情乱。
莫顾!莫探!
眉也惆怅,目也惆怅。
怎奈何,煎汗黏黏,襟又迫上来。似掩,非掩。
且瞩目,暗窥得玉影绰绰,原是锁点风流骨,生|香无限。
荡得三魂游外,七魄绕人悬。
贪赏!贪恋!
陆修远冷抽一气,惶悚退步,目光克制地避过一回。
苏小楼兴奋着,越是继续欺|身上前。
陆修远趋步绕退,苏小楼恼地嚷了一声“别动!”,一把扒住鱼篓,瞧了个清楚。
篓子里的鱼,有比巴掌大的,有比指头小的,大大小小数十尾,种类不一,但都活蹦乱跳,精神气十足。
一脱水,倔着劲儿,飞弹起尾巴,溅得看热闹人一脸的水珠。
苏小楼甩掉脸上的清凉,笑去捉那尾巴。
手一探,鱼篓翻转,出口朝下倾斜。不知因何原故,陆修远忿忿地将一篓鱼如数倒回了水间。
白花花的鱼鳞,沉没在下游。空空的鱼篓,一松手,又放回五道口流转。
“你……你怎么把鱼都放了?”
苏小楼愣了一愣,恼地跺脚怨道。
陆修远收回心神,悠悠地在土埂上坐了下去。他看着那焦急而高挑的眉,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很好!
陆修远解释道:“不急,等下一篓,我们多待一阵,把衣服晾干。”
鱼群散去,不久,水上残留的粼波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苏小楼站立着出了一会神,水波晃呀晃,晃得眼睛生疼。
他揉了一揉,忽然觉得陆修远的主意不错。听话地哦了一声,干脆地退掉鞋袜,挽起裤角,背对人坐着。
欢快的双脚,水里扑腾起朵朵浪花。
苏小楼抱起蓝袍,抻腿,慢慢试着水的深浅。
试了一时,人熟悉了环境,脚踏着水,腿掀着浪,一圈一圈在水浪中游逛,流连地忘了折返。
等玩累了,他才又坐了回去,一边歇着,一边拧着那笨重的衣袍。
蓝衣拧着拧着,湿|哒哒地,又掉了下去润了一片。
陆修远默默替人拾掇好散乱在旁的鞋袜,目光随着玩闹的身影,时远时近,散漫地移动。
整理罢,双足落水,他将再次掉入水中的蓝衣摆提了一提,领了回来。
绞干,展平,然后悠闲地坐在土埂上,举着皱巴巴的一片晒着太阳。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黑脸面颊带着浅浅的笑容,陆修远问道,“敢问苏公子,这是濯缨,还是濯足?”
苏小楼瞥目,寻出了出题人语中的戏谑。
陆修远在看他笑话?还是……还是故意嘲笑他……?
恼意,冲了上来。
这人一点也不友好,肯定还幸灾乐祸盼着他摔一跟头下去,等着看他出丑,然后就又有机会数落他了!
苏小楼双腿并拢,坐的端正规矩,瞬间恢复成那个姿态娴雅、从容不迫的世家公子。
他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既不濯缨,也不濯足!”
“哦……?”
陆修远饶有兴味地抖了抖湿|润的蓝袍,打趣道,“那做什么呢……?”
苏小楼冷声肃穆,“我洗袜子,不行吗!”
说罢转头,煞有介事地去拿袜子。他寻了大圈,目光停逗在陆修远身后的菜筐上。
那四只袜子,连着一方帕子挂在筐子沿,随风摇摆。两双鞋并着鞋头,倚在圆筐肚子上,整齐地迎向太阳。
苏小楼红脸唤了声“陆修远”,低头支支吾吾,他道,“谢……谢谢……”
“不谢。”
陆修远一笑了之。
可这一点的好,苏小楼惦记着越发纠结。他一边想着要不要再谢一回,一边又想着为自己先前诸多不是道歉。
“陆修远,我这人,其实很好相处的……”
他嘟嘟囔囔打开了话。
“那个,我下午睡了一阵子,刚刚那会儿是才醒!人懵着,迷糊了,耍了些脾气。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多管闲事的……”
更不该嫌你话多。
苏小楼忽然觉得,同自己比起来,陆修远的话应该算是很少、很简练的那一类了。
陆修远问:“昨晚,没睡好?”
苏小楼点点头。
陆修远又道,“做噩梦了?”
苏小楼被问的一愣。
陆修远双目带笑,语中无比愉悦,那样子不是一般的期待,是万分期待。
这人真是……到底有多希望他做噩梦?就不能盼他点好!
“没有!”
苏小楼脸色一僵,才熨服帖的五脏,又错了位,别扭起来。而方才才对陆修远生出来的丁点儿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
他抬腿,高扑起一浪水花示威。
哗啦啦的大雨瞬间打下,二人无一幸免,都是淋漓的笨重。
苏小楼看着陆修远被他践湿的一身衣服,恼了一声活该!
他这些年心头念了千万次,昨夜依稀梦到人,陆修远就咒他,说是噩梦!这人安的什么心!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
他冷哼一声,得意地呛道,“我做的不是噩梦,反是一出好梦!”
昨夜一梦,时光倒转。
仿若回到七八年前,但好像,又比七八年要长一点点的时间。
梦,约莫都是这个样子。
似真,似幻,估不太清年月。
他依稀知道,知道梦里也是一个夜。
夜深。没有风。
西楼馆外,他才听完一支曲。
长筝轻弦,尚未停歇,余音缠绵过竹帘,远远漂泊了出来。
是一支旧诗,作的新曲。很好听。
但无论多好听,他想不起来这曲子的名儿了。
或许。
……是名字不太重要?
又或许。
……是曲子太过悲切?
总而言之——
他不记得了!
反正,夜很凉,很冷。冻的楼前一片马蹄,哆嗦着发出了冰裂一样清脆的声音。
冰裂声里,有光。
是火把熊熊烈烈烧着。
但火却化不开冷,化不开凉,人的嘴里都颤抖着冒着干冷的白烟。
人很多。多到眉毛连着眉毛,眼睛挨着眼睛,一口白烟干冷的接着一口白烟。
明亮处,很乱,又很吵……
他不在嘈杂中。
他在巷子里,偏僻而又寂静,站在墙角边。
墙角边,密会佳人。
说是密会佳人,可着实又有些冤枉,其实,他连面都没见着。
别前的话很伤人,在他心口剜了一个大窟窿。
他低头捂着痛,只敢瞧着地上投递的半道影子。
哆嗦的马蹄散去……
叠复的人影散去……
夜里,那人头也不回!他追逐着背影,拼命地跑着!他想将人拉回来,拉回到以前的关系……
然后,影子一挣,像是断线的风筝,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至此,心空了,再也回不去了。
至此,梦醒了,彻底的了断了。
他孤独的一人,剩在夜里,残着颊上的泪,直至天明。
可他又想,哪怕是个背影,入了梦,就是入了梦!
存着那一点点好的念想,他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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