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死有命

一晚过去,秋风萧条,刺眼的阳光带着丝丝冷意直往骨子里钻。

翠儿谋害皇嗣,诛九族,愉妃被幽禁昭华宫,其父户部侍郎上奏致仕,举家牵离京都,不料半路遇马匪,无一幸免。

御书房内,楚知默似乎能够听到昭华宫里凄惨的哭声,掠过这座森严的皇宫中的每一块砖,

眼前香炉生升起的白烟在空气中散开,紧接着便是让人沉溺的清冷钻进人的鼻子中,让她原本昏沉的头清明了不少。

脚边,炭火滋啦作响,传来的暖意根本驱不散四面八方而来的寒意,但烘着她的腿,身子也慢慢暖里起来,

只不过,光是身体暖,也没什么用,

她略微低头,垂眼扫过被她压在手下的密函,瞳孔颤抖了一下,但随即变得幽深,只见,她随意地抬手,将纸张丢到了炭火上,

火舌瞬间将纸张舔舐地体无完肤,隐约能看见没被烧着的地方,是户部侍郎孟宜年的落款,

而信上写的不过就是他核查边军粮饷,意外发现太子偷梁换柱,暗中授意将军饷转手私人商号,又借推行减轻赋税的政策,隐匿私兵······

囤积粮草,私藏人口,

这份密函是先皇死之前藏在手边的被子下的,

先皇垂死之际,可能是心有不甘,死死拽着楚知默的衣领,挣扎地坐了起来,但随即松了手,撒手人世,

她到现在都记得先皇那双浑浊的双眼,临死前布满了血丝,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愤怒,

已经发僵的下巴颤抖了几下也没合上,就那样拽着她,最后死不瞑目。

而那张纸是在他起身挣扎时被带出来的,楚知默当时太过惊恐,看清内容后慌忙地藏进了衣袖。

这两年,楚知默一点点渗入当年的事,查来查去发现这信上所说的可谓是‘确凿无疑’,太子的府中事后被搜出了名册,商号也被查抄出了让人惊叹的流水。

而当年皇帝疑心,太子谋反,似乎真就成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

但楚知默知道,这仅仅是一场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谎言。

楚元廷比起惊世的才学,更让人瞩目的是他在经商方面的天赋,不然他也不会从小就能够自如的来去冷宫,

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上下打点的。

先皇登基不过数年,国库空虚,无论是嘉南关还是瀚海关,楚知默在太子府中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些年一笔笔如流水般的银子,从他的私库送往边关。

这就是‘囤积粮草’。

大梁几年前突逢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太子挺身而出大力推行减轻赋税的政策,收复了大批因旱灾流离失所的难民,为他们重新登记在册,为他们安置立身之所。

这,就是‘私藏人口’。

楚临川当真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的太子是一个勤政爱民,贤明正直,德被四海的储君吗?

他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所以,太子谋逆,注定是改变不了的结局。

皇帝的猜忌,佞臣的诬陷,还有一个傻傻不求回报的太子可怜的真情,成就了最后的无解的死局。

咯吱——

一阵冷风从推开的门外趁虚而入,将还未烧尽的灰尘带着点点的火星扬了起来,可冷风无力,最后只在碳炉周围留下了小片灰烬,

她微微抬眸,赵齐俯身走到她跟前,将丞相递上来的折子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上,

“陛下,这是丞相送来的新任户部侍郎的名单,说是,由您定。”

送走了一个,左高卓马不停蹄地又送来了无数个,

她的丞相总是那么冷血又无情,

纤细的手指接过薄薄的一本册子,五个名字大喇喇地摆在上面,

手中的册子轻得都快没有重量了,就像这上面的五个人,

忽的,她望着折子轻笑出声,

她想,在她的丞相的眼中,自己和这五个棋子也没什么区别,

清冷的目光将名字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写在最中间人的名字身上,食指轻点,“就他吧。”

京郊,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被一个还没有一米高的小牧童驱车往前赶,简陋的马车一副随时都要散架的模样,而马车内,赫然是一具裹着草席的尸体。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而被草席裹着的尸体由于惯性,狠狠撞到了一旁的木板上,

尸体居然就这么被撞醒了!

薛昭仪头脑昏沉得厉害,捂着被撞出了包的头缓慢地坐了起来,

视线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后,脸色煞白一片,

她记得,昏倒前,她是在参加宫宴,

然后呢?

后脑传来钝痛,可转瞬又像是又细细密密的针在她的脑子里作乱,

努力地回想了一番,突然想了起来,

对了,她是在参加宫宴,喉咙一甜,她吐了好多血!

全都想了起来后,她猛然扒拉开身上的草席,惊恐地缩在了角落里,眼底是止不住的慌乱,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

这里是哪儿?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车外,一声马啸打破了她所有的猜想,一道冰冷阴沉的男声透过帘子传了进来,吓得她惊叫了一声,

“出来吧,地方到了。”

薛昭仪身上被人换了件粗布麻衣,颤颤巍巍地小心望向门帘外,还没等她从惊恐中缓过神,一双大手转进了马车,不顾她的尖叫,一把将她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薛昭仪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命往后爬,嘴里还念叨着求饶和救命,

只是下一秒,她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了满怀,

“是我,婉儿!”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但从头上传来的身影太过熟悉了,是她的盛郎,

薛昭仪连脸上的泪水都没有擦干,赶紧退出了他的怀抱,果然看到了那张她朝思暮想的脸,

盛钧,看守御花园的侍卫,也是,她的情郎。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薛昭仪眼眶中的泪水再次滑落,这些天所受的所有恐惧和委屈倾覆而出,钻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盛郎,怎么是你?”

情人久别重逢,又经历生离死别,相互抱住对方,恨不得将人融进骨血里。

只可惜,影五没心思看他们缠绵。

“薛千婉,盛钧。”

突然被点了名字的二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身处何处,

薛千婉畏缩地躲在了盛钧的身后,怯生生地望向不远处一身黑的影五身上,被他生人莫近的气势吓得腿都在打哆嗦,

她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人缓缓抬手,手上捏着什么递了过来,

影五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盛钧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从宫中被带出来直到见到了薛千婉,他才明白,有人放过了他们。

他想要伸手接过来,但是仅被影五一个眼神就被吓退了,

站在他对面的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是给她薛千婉的。

盛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薛千婉还是壮着胆子靠近,然后小心地接了过来,

等展开后,二人才知道,这是纸契。

薛千婉和盛钧的纸契。

“这是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对你们最后的仁慈。”

薛千婉的眼泪再度滑落,胸腔中传来的无尽的酸意,她激动地抬眼看向身侧的盛钧,看到了爱人眼底与她别无二致的喜悦和激动,

劫后余生,重获新生的喜悦。

她将纸契珍惜地贴近在胸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旁的盛钧也同样跪了下来,二人无比虔诚地朝着影五磕了三个头,

“谢陛下圣恩!”

影五没有搭理他们,对着二人交代了两句他们的去处后,便转身离开,翻身骑上早已备好的马,拉紧缰绳,

只是马蹄落地,他突然想起了被小皇帝吩咐命令时,她随后的那句呢喃,

他余光扫向还匍匐在地的两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薛昭仪了。”

冷酷的表情加上淡漠的声线,其中没有掺杂一丝情感,

但落在薛千婉的心中却如初春第一场雨,是她的心焕发出无限的生机,

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薛昭仪了,

只有薛千婉。

楚知默轻咳了两声,唇上血色全无,身侧张太医皱着两条粗眉,仔细地为她诊脉,而一旁,赵齐焦灼的视线死死盯着张太医那张老脸,

试图从他紧皱的眉头中看出什么,

她轻叹了口气,刚才她不过是坐的久了,起身过猛,一时头晕眼花,踉跄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赵齐扶了个正着,

紧接着他便着急忙慌地宣了太医,

“不过是起的有些猛,不是什么大事。”

尽管她努力想让赵齐安下心,但效果甚微,

只是一直为她诊脉的张太医神色却不那么好看,被他这么搭着手腕,小皇帝没由来的有些心里没底,

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

最近她的药还没断,若是再添,她可不愿意再喝了。

终于,在沉默中,张太医收回了手,起身跪在地上回话,

“回禀陛下,龙体违和,症结却不在风寒,全因心神耗费过甚,”说罢,他屏住了呼吸,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臣开的方子只能补气血,却结不了心头郁积,还望陛下珍重龙体,切勿思虑过重。”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和炭盆中灰烬簌簌落下的声音,半晌,皇帝低低笑了声,

“朕,没有什么过重的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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