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放学,一声闷雷在天空中爆裂开来,起初只是几粒豆大的雨滴,几秒后大雨就如破闸般倾泻而下,惊起无数飞鸟归巢。
来自北方的冷风与温暖空气在这里交汇,使得十二月的溟山市总是阴雨连绵。
风吹斜雨丝,从窗外落进来,打湿课本一角,林春杳关上推窗,合上课本收进包里。
“快走吧,等会雨更大了。”方驰煜在门外催促到。
林春杳点点头,把椅子推进桌下,跟上方驰煜的脚步。
走廊上的人比以往多一些,林春杳侧头往下看——与平常不同的是,因为下雨,操场上没有人打球,只有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队的伞顶,像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蘑菇。
每次路过二班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向里面看一眼,但是今天没有看到贺岁昭。
这样也好,等会雨大了就不好走了,林春杳想。
和预想的不一样,雨势并没有变大,狂躁的雨声反而变得温和,雨点化为雨丝,细细密密的飘着。
“想什么呢?”方驰煜撞了撞他的胳膊
“想雨什么时候停。”林春杳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随便扯了个回答。
“下雨你骑车也不方便,我让司机顺便送你回去吧?”
说罢,方驰煜向远处招了招手,五秒后一辆银色卡宴停在他们面前。
这条路上总是来往着各种车辆,役前校的学生基本上非富即贵,每天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
也有一部分学生家里管的松一些,自初三时学校为学生组织统考驾照之后,自己开车上学的也大有人在。
当然停车棚也不是摆设,只不过里面停的大部分是重机或是高级公路车,像林春杳这样简单朴素的,仅此一个。
“不用了。”林春杳摇摇头,淡淡的说,“我可以的。”
他似乎担心方驰煜不相信似的,朝空中伸出手,雨滴砸在手心上溅起微小的水花。
“雨小了,可以骑车。”
“那你路上小心点。”方驰煜也不再坚持,“注意安全。”
他朝林春杳挥挥手,抬脚坐进了卡宴后座。
林春杳伫立在雨中,目送着方驰煜离开,直到那辆银车渐渐与飘渺的雨融为一体,他才继续挪动脚步。
今天的停车棚格外拥挤,平常这个时候这里只有两三辆车,显然大多数人都认为像汽车这样有遮盖的交通工具更适合阴雨天。
一阵风吹来,伞架发出痛苦的呻吟,似在抗议着一把年纪了还被迫在岗,若是风再大一些,保不齐它立马就要原地退休。
林春杳收起伞,用力抖了抖,原本挂在伞的雨水被甩下,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融成一片潮湿。
撑伞骑车确实不方便,好在他家离役前校并不算远,骑车只有七分钟的路程,如果骑快点五分钟就能到家。
林春杳折好伞放进包里,没有犹豫片刻,一头扎进绵密的雨中。
十二月初的溟山市还不太冷,校服加上外套刚刚好。雨滴被风扯成丝状,像漫天飘散而下的玻璃丝,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衫,黑色的外套折射着天光,黏腻的贴在皮肤上。
天气不算凉,但穿着湿衣服被风吹着还是让林春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天运气难得的好,只遇到一个红灯,当他到小区时,距离出发也才过去六分钟多。
林春杳的家位于役前校与北郊的中点,这是一个年代已久的小区,老破小是这里唯一的特点。
小区是上个世纪末建的,路灯因为电路老化忽明忽暗,里边的建筑楼层都不高,歪歪扭扭,七零八落,像是被人随意放置在这的。
两年前,外婆住进治疗院,他不得不把原来离市中心更近的房子卖掉,又偏偏遇上了黑心中介,那人看他年纪小又着急要钱,哄骗着压了不少价。
放眼整个溟山市,只有近郊的房价最便宜,因此他就搬到了这里。
即便如此,外婆的治疗费依然不够,所以林春杳十四岁时就在放学后去打工,他本来想辍学工作的,但是外婆坚持让他不能放弃读书。
把车停在楼下,林春杳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拐进了一个昏暗的角落——单元楼后面的过道阴暗又隐蔽,一个半人高的箱子靠墙放着,那是他用旧衣服和纸箱为一只流浪猫搭建的小家。
原本趴在窝里的三花一见到他,立刻亲昵的绕着他的脚边,撒娇似的喵喵叫着,它的肚子隆起,像一座不高不低的山丘。
“下雨你就别出来了。”林春杳说,“我添点粮就走。”
他挠了挠小猫的脸颊,把它塞回窝里。
三花是去年出现在小区里的,他们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在一个高度齐腰的草丛里,林春杳捡到了瑟瑟发抖的它。
林春杳从书包拿出一小袋猫粮,倒在塑料碗里,放进纸箱,又整理了一下被踢皱的衣物,紧紧把怀孕的三花围住,希望这样会更温暖些。
做完这些,他才准备回去。
第三单元楼,老旧居民楼的楼道总是如此斑驳,墙皮脱落留下的痕迹和小广告贴纸东一个西一个的填满墙面,走上潮湿的楼梯间,三层左边就是林春杳的家。
门上的春联是好几年前的,从他搬过来之后就没有换过,破损的红纸已经老得发脆,稍微碰一下就会碎个满地。
破败的里门被靠外的防盗门保护着,他把钥匙插进锁眼,“咔哒”一声,门随之打开。
一厅一室一卫的房子面积不大,但是被打扫的很干净,家具和陈设都很简单,看起来主人对生活品质并不在意。
林春杳换下衣服,简单吃过晚饭,就到卧室的书桌前坐着,拿出作业就写了起来。自从外婆生病之后,他的人生就好像突然有了放向,想当一名医生,治好外婆的病。但他平常要打工,他不得不抓紧一切空闲的时间来学习。
“滋——滋滋——”
卧室的灯最近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其实从上周开始这灯就变得特别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油尽灯枯。不过加上台灯的话勉强能支撑他继续学习,所以林春杳也没有理会。
天穹似乎突然被破开了个洞,惊雷震耳欲聋。
“砰——”
四周忽的黑了下来,只留下台灯微弱的光亮还在苦苦支撑。虽然这个小区经常跳闸,但是台灯还亮着,大概是这个灯泡觉得林春杳不在意自己,所以自我了结来引起他的注意。
林春杳本想先写完这一面卷子,只不过这光线是实在昏暗,眼睛疼的发紧。深深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拿上钥匙和伞就出了门。
世界特别的静,静的只剩下雨声。
雨势比傍晚大了很多,像一场盛大的葬礼,纷纷扬扬的银丝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化在瓢泼之中。
虽然地处近郊,但周围还算有人气,只要走过小区外一段幽暗的小路,就能看到很多店面,虽算不上繁华,但是方便生活。
最近的超市就在五百米外,林春杳很快就买好了灯泡,准备往家的方向走。
十秒,八秒,五秒,红灯倒计时变化着。一辆黑车飞速开过路口,溅起路面的积水,等林春杳反应过来时,已然全身湿透。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倒霉的呢?
当然是有的。
就比如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偏偏遇上了贺岁昭。
他穿着白衬衫,站在一家餐厅门口,手机贴在耳边,静静的站着,被街灯染上一层淡淡的黄。
这是方圆五百米内最高级的餐厅,也是整条街最有风情的一处,当大门被打开时,还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小提琴。也正因为过于高级,这家餐厅与周围的市井环境格格不入。
贺岁昭仰头看着漫天的雨,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头顶,像为他蒙上一层缥缈的纱。
林春杳扭过头,默默祈祷着贺岁昭不要发现他,强装镇定的向前走,假装自己只是个路人。
“林春杳。”
林春杳听到那道温柔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他僵硬的回过头,却对上略带笑意的目光。那双漂亮眼睛像勾人的毒药,林春杳不自觉的向他靠近。
“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出门?”贺岁昭收起手机。
“家里灯坏了,去买灯泡换下来。”
林春杳提起塑料袋,动作到一半就停滞住了,他感受到光滑指尖拂过他的脸,温热的触感让他愣在原地。
“你的脸这里有脏东西。”贺岁昭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污渍。
其实贺岁昭亲眼目睹了林春杳变成落汤鸡的全过程,他本来只是出来接个电话,就看到林春杳在马路对面被泼了个透,不过那人看着也不恼,只是平静的接受着。
不过贺岁昭并不打算把这事告诉林春杳。
直到贺岁昭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林春杳才灵魂归位,明明下雨气温降了几度,但脸却烫的厉害。
“你…你怎么在这里?”林春杳捏了捏耳垂。
“伞被踩坏了,只能等雨停。”贺岁昭抬了抬手中的伞,一根折断的伞骨无力的耷拉着。
“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林春杳吸了口气,“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会……我会修伞。”
他又说,“很近的,就在北街17号302”
这样说有点奇怪,他马上意识到。
在说完这些话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现在的他在贺岁昭眼里一定冒昧又唐突。
“你都是这么随意就和别人说你家地址的吗?”贺岁昭笑道。
“不是的。”林春杳摇摇头,“只和你说过。”
这样说更奇怪了。
“方便吗?”贺岁昭弯起眼睑。
林春杳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像一个收到糖果而感到受宠若惊的孩子。他抬起头,撞上那对温柔的眼眸。
“方便的,就在前面那个小区。”
“那麻烦了。”贺岁昭说,“我来撑伞吧。”
像是温柔的命令,让人不自觉遵守,林春杳不动声色的换到贺岁昭的左侧,把伞递了过去。
伞不大,要想遮住两个Alpha着实有些为难,再加上他们离得很远,中间似有一条鸿沟,要想都遮住就更不可能了。
“我很吓人吗?”
“嗯?”林春杳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我身上湿。”
“没关系。”
贺岁昭揽过林春杳的肩,把他拉近了一点。
“别淋到了。”说完,他便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瞬间万物失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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