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于声捻着胡子冷笑道:“他不过是被崔岳推出来的棋子,没后台没背景,好吃好喝对他也不过是给京城里那些大人几分面子。如今倒惯得他想什么就要什么,岂有此理!”
冯掌柜附和道:“正是呢,如今他开口便要这些粮食,我们去哪里找?好不容易把那边的数凑齐了,总不能让我们自己饿着肚子办事吧?卖油娘子水梳头,望刺史大人体谅!”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杜于声不动声色:“各位不必着急,不妨先分出一点来,安了苏因齐的心。让他知道并非我等不做事,实在是过程艰难。趁这个机会把那边要的粮食转运出去,到时候就算京城派禁军来搜查,也不会有结果。若苏因齐不依不饶,咱们大可联合起来告他一状,就算告不倒也吓吓他,让他知道这抚州到底谁说了算!”
见众人心里有了底,重新坐下喝茶,冯韬才起身来,对杜于声道:“大人,卑职还有一计。”
“讲。”杜于声道。
“王俭在城外的粮仓还有空,不如我们跟苏大人讲,散户收上来的粮食运进城里麻烦,不如大家都集中放在广丰城外的仓库里,到时候统一转运倒也方便。”冯韬道。
“这不是太给王俭面子了?”蔡员外不屑道。
“不见得吧。”冯韬笑道,“钱粮转手,若有个遗失损坏那便与咱们无关了。若保管不善真出了事,莫说广丰粮行,怕是连他王俭的命,要保住也不容易。各位,若是抚州没了广丰粮行,事情是不是好办多了?”
众人恍然,堂中气氛一扫沉闷,仿佛想象中的一切已经成为现实。
傍晚时分,冯韬便带着各家出粮的清单来见苏因齐。天气热,冯韬又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胖圆脸上满是油汗,像油锅里刚捞起来的饼。
苏因齐看过清单,又听冯韬讲完征粮的步骤,点头赞许道:“抚州能如此富庶繁华,刺史大人和各位居功至伟啊。”
“大人过奖了。”冯韬一边擦汗一边恭敬道,“事关重大,我们也只能帮大人略略分担些。若大人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那卑职便去安排了,若没有意外,第一批粮食已经进了广丰的粮库。”
“诸位辛苦了。”苏因齐笑道,“等忙完这一遭,我请各位喝酒。”
送走了冯韬,苏因齐站在廊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倚着廊柱的齐萧笑道:“相比这些人,我倒觉得跟王俭打交道简单些。”
“王俭太桀骜不驯了。”齐萧道。
“我爹说这叫风骨。之前嗤之以鼻,如今倒是品出些味道。”苏因齐笑道,“明日我们去广丰粮行一趟,对王掌柜表示一下谢意。”
齐萧心下一喜,他正愁没机会过去探探情况,如今其他家的粮食也放在广丰,倒是一笔意外财。
“大人真是礼贤下士。”齐萧道。
苏因齐看了他一眼:“听着不像夸我。齐萧,今日得闲我说你几句,若你的脾气不改,往后真跟着崔若蘅,怕是还有很多苦头要吃。”
崔若蘅看着堂下的莺歌燕舞有些意兴阑珊,在一旁作陪的段明启看出些端倪,端了酒杯笑道:“公子心中还牵挂着那人?”
崔若蘅一笑,跟段明启碰了个杯,苦笑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他如今被崔尚书看中,委以重任。公子何不另觅佳人?”段明启道。
“你不懂,”崔若蘅摇摇头。
段明启不语,只给坐在下首道士打扮的人做了个眼色,那人端了酒杯起身来笑道:“公子有何烦恼?贫道或可尽绵薄之力。”
“这位是栖云观的凌霄子道长。宫中大霄通明殿的天钧道长是他的师兄。”段明启接话道。
“贫道稽首了。”凌霄子行了个礼,脸上显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失敬。”崔若蘅笑了笑,“仙师恕我眼拙。”
“听公子与段大人说话,像是要找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凌霄子笑道。
“在抚州。”段明启道。
凌霄子点点头:“巧了,贫道之前就在抚州东北的玉皇观修行多年,也有些人脉,说不定会帮上点小忙。”
崔若蘅看了段明启一眼:“没想到段大人还有这些朋友,今日倒是开眼了。”
“要帮崔大人做事,自然是不敢懈怠。”段明启谦恭道。
崔若蘅斟了杯酒:“道长的话记下了。”
酒至酣处,杨胜进来扶了崔若蘅离开,段明启带着人送他上了车,才折返回来。凌霄子凑过去,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公子是不是没有想结交的心思?”
“你慌什么。”段启明横了他一眼,“他跟在崔大人身边,什么人没见过。你不做成些事来让他安心,他凭什么相信你。”
凌霄子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摞银票塞进段明启怀中:“那就全凭大人提携了。”
段明启一拉袖子,盖住手中银票,顺便捏了捏那厚度,心下很是满意,便低声笑道:“你记住,要在泰都混,言行恰当不说,更不要心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泰都里大鱼太多,你若心急反倒让别人占了先机。”
“另外,”段明启顿了顿,“这位崔公子虽是嫡出,在家却行二,他大哥是庶出。所以千万不要称呼二公子,不知道怎么称呼,便只称崔公子便是。排行是他的逆鳞,你切莫触碰。”
“受教了。”凌霄子道,“想是这位大公子事事出色,却因庶出身份而不得家里重视……”
“多事!”段明启黑脸斥道,“这些话是能随意说的?”
“是是。”凌霄子连声道。
段明启拍拍他的肩,凑过去低声道:“中元节宫中要做法会,你可有何手段,到时能在众人前露一露脸?”
凌霄子面露难色,尴尬道:“我师弟和他徒儿倒会些,如今两人不知去了何处,一时半刻要找到怕是有些难。”
段明启呲笑一声:“还说帮崔若蘅找人呢,自己同门倒找不到。算了,且先韬光养晦吧。”
一大早,苏因齐就带了齐萧去广丰粮行一趟,王俭的态度比上次倒是温和了不少。苏因齐心中愉悦,听说账房刘申要去城外仓库盘点,便提出要一道去,顺便看看各家交上来的粮食成色如何。
粮仓离抚州城西门不过五里,等苏因齐检查过,又观摩了一阵刘申算账,再回城里太阳还高挂天边。
苏因齐心里舒爽,也不怕热怕累,回茶舍沐浴更衣之后,硬拉着齐萧去拜月楼,说要庆祝一番。
齐萧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情玩乐。王俭与他约好以盘点为号,便要立刻将仓里的存粮运走,他便可以亲自押运粮食返回。如今应是各种准备已经妥当,他却不得不跟苏因齐回城里来,还要去拜月楼寻花问柳。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这样未必不好,可以趁机偷偷跑掉,再去城外与王掌柜汇合便是,倒比在茶舍里苏因齐眼皮底下溜走简单得多。
所以他装作不情不愿地进了拜月楼,苏因齐吩咐准备了两间雅室,各自尽兴。鲛珠上次被齐萧灌醉,睡到晌午的事被姐妹们笑了这些日子,此次便有了算计,不再如之前一般豪饮,而不住地劝齐萧喝酒。
看着夕阳落山晚霞渐去,齐萧开始坐不住了。他一面敷衍着鲛珠一次比一次更温言软语地敬酒,一面盘算着实在不行就将人打晕了事。天已经黑透了,楼下大堂里嘈杂的人声中响起悠扬的笛声,鲛珠见齐萧有些失神,便偎在他肩上笑道:“公子想听曲子,不如我们去外面听听?”
齐萧来没来得及分辩,只听有人惊呼,笛声戛然而止,脚步杂乱地涌向一个方向,窗外的惊呼更是此起彼伏。
齐萧冲到窗边,见西边天空一只火色的鸦雀在空中盘旋,期初绕出的圈并不大,但随着时间推移,那鸦雀似乎不断吸收着周遭的光芒,羽翼渐渐丰满,尾羽越拉越长,转的圈也越来越大,火光照亮了西边的天空。天上新月光芒越发黯淡,只觉得那凤凰光华璀璨,比盛夏的艳阳还要耀眼。
约莫半刻钟之后,那凤凰忽然仰天立住,尾羽飘摇了几下,整个身体连带尾羽忽然散开,如流星一般纷纷往下坠落,在茫茫夜色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被这情景惊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议论纷纷。主吉和主凶的人迅速分成两派,几乎要吵之时,云妈妈摇着团扇笑道:“管他吉凶,及时行乐才是正经。”
说着便吩咐伙计们每桌送一壶好酒,要让今晚同观此奇迹的各位不醉不归。
乐舞再起,曲子比之前秾丽缠绵了不少,宾客们各自归位享受着美人手中的美酒,已经快忘了今夕何夕,当然也听不到隔壁街上急促的马蹄声。
马停在刺史府门外,马上跳下来的人慌慌张张险些摔了一跤,慌慌张张要往里闯却阻拦,那人焦躁吼道:“快去禀报大人,城外粮仓失火!”
杜于声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挥退差役,目光转向冯韬。
冯韬忙道:“那计划还在等合适的时机,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苏因齐呢?”杜于声来回踱步,“他白日里不是去了粮仓吗?”
“已经回城了,跟着他的人说他拉着他那护卫去了拜月楼。”冯韬道。
“哼,他倒是逍遥!”杜于声咬牙道,“叫人去传消息给他,务必要让他去粮仓一趟,咱们跟在他后面,看他如何行事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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