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霖狂吼,却被蒋汐抛掷脑后。
她只想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找到路无渊,然后问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夜市的人流渐渐散去,蒋汐气喘吁吁,那视线中孤寂的背影越来愈近。
到了,就快到了!
“路无渊、路无渊!路无渊你别走——”
蒋汐抓着人的肩,猛然往后扯,抬头之时,满眼希冀化作乌有。
不是他。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她垂头丧气,仿佛丢了魂一般。
郑霖赶到她身后,沉下声音:“就这么想找他?”
“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蒋汐没有抬眸,只有气无力地摇头,“若他真的杀了骆航鸣,会后悔的。”
郑霖舒了口气,“做与不做,那是他的事情,你又如何能够替别人做决定?”
蒋汐没有接话。
风卷一地寂寥,男子沉着脑袋转身,“夜深了,走吧。”
郑霖开路,走了两步,却发现她沉默地垂着头,只是立在原地,心口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
于是他收敛了面容,柔下声音,虽然无措,却还是伸出了手,怕她眼角有泪。
蒋汐就在这时抬起了双眼。
“哥。”
她的眉头下撇,神情是难过的。
郑霖顶着另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话,那手就悬在半空。
“对不起,方才......我将你推开了。”
郑霖一愣,她在意的......竟是自己方才的反应。
“那天在竹林里,你很难过吧?”
郑霖压下心中的喜悦,开口问,“郡主,刚才叫我什么?”
蒋汐闻声发怔,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出声,“你、你是......你真的是郑霖啊?”
郑霖一脸困惑,“不然郡主以为,我是谁?”
“不对啊,你明明应该是——”
郑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嘴里重复道,“应该是......?”
蒋汐有些尴尬,侧过头,挤眉弄眼,十指在掌间在挠来挠去。
怎么会不是呢......不应该啊......
但郑霖看上去......真的是一头雾水......
那她应该怎么解释?南氏当年是谋逆,李实的身份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并不清楚......
“我......是觉得你很亲切,就像兄长一样,而且这些日子,你也帮了我很多。我之前听人说,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从改变称呼开始,对善良友好的人就要像家人一样对待,所以——”
“所以阿兮就编了这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话,来四处认哥哥?”
蒋汐眨巴眼睛,郑霖瞧她惊诧而茫然的神情,不由得勾起唇角。
“......!”
“你唬我!”蒋汐咬牙,“你竟然唬我!?”
她虽高声恼着,脸上还是挂出了笑意。
“笑了,便不许伤心了。”郑霖敲了敲她脑门,“回瑾阁,好不好?”
蒋汐敛气,在摇头之前,阴冷的气息从巷口传来。
郑霖动作极快,把蒋汐带到暗处隐蔽。
须臾,十名黑衣人集结,为首的穿着黑色连帽披风。
众人齐刷刷,那黑衣人蓦然回首,凉风将黑帽掀落,一缕灰白发丝凌乱纷飞。
是路无渊。
男人的嘴唇发黑,眼神比从前狠寂了几分。
蒋汐差一点就认不出他来了。
“谁——”
路无渊踩着风的速度往前,街巷却已空无他人。
“领主,都已经准备好了。”无魔弟子禀报。
衣氅随风后扬,路无渊双眼透着血丝,挥手示意,黑衣人在视线中消失。
远处阁檐之上,郑霖松开蒋汐。
“看来,他做到了。”
“无数个梦魇中想要杀死的人近在咫尺,算是终究有了结局。”
蒋汐声急,“他要去鲁记药铺杀孙鸿么?你可知道他服了什么药,或是练了什么功,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郑霖顿了顿,“西莎蔓至今无解,但有人曾试过以骨蚀散相克,在体内以毒攻毒,运气好的话,可以起到暂保心脉的作用。不过路无渊在此之前早已经脉俱损,我也不知道他所用之药还有何奥秘。”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
蒋汐眼里闪着泪花,拽住郑霖胳膊,“哥,我要去找他,就这一次,我一定要去找他!”
*
鲁记药铺内。
暗道中,王霖打着火把,五人紧凑靠拢。
“敛余江的,方才那人就是你们草药的买主么?”
松柏护着两个师妹,“敛余此行只做买卖,以暗号为媒,刚才那前辈出现得太巧,我等不知其是否为药铺老板。”
王霖摇头,“身份样貌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还敢出来做买卖?”
单一茗闻言回嘴,“做买卖要的就是诚信,敛余江素来与世无争,既治好我同门,便没有恶意揣测别人的道理。”
王霖轻笑,“小姑娘,你是在家呆久了,便觉得这世道处处都是好人?”
单一茗还要怼,九湘拦住她,转而对袁伍寒道:
“吴公子,见公子与那前辈相识。敢问公子,方才的前辈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伤这药铺老板?”
“此人名唤纪悔奕,曾受过沔水路奕恩情。”
袁伍寒陷入沉思。虽然几次相见,纪悔奕都前有伤在身,但他能感觉到,那纪悔奕的功夫内力当属绝顶高手。
如果要猜测......
那招式内力跟一个人很像,但那人已经死了十二年。
就在路奕前辈逝世之后。
不过,这人的尸身未见过光——沔水派骆航鸣投河自尽,但消息是从弟子口中传出来的,没人知道消息的来源是谁。
王霖以不同的力道按压四周,发现各处的承重力不太一样。
“看来这地道,是别有玄机了。”
他与袁伍寒相视一眼,各自负责左右墙壁的探查。
敛余江三人护在后面,时刻注意着着潜在的异动。
果然。
王霖与袁伍寒找到蹊跷的根源——正上方的石壁。
“诸位,警惕四周。”
王、袁合力,以内力推向石壁,连续的几声响动后,九湘左侧出现了另一条路。
九湘微惊,王霖朝她笑笑,“姑娘,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怎么非要跟我们进来?”
单一茗牵着九湘的手,挡在她身前,瞪了王霖一眼,“走啊,谁怕谁?”
袁伍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松柏少侠,鲁记药铺到敛余来治疗的人长得什么样,又为何会选择敛余,少侠可还记得?”
“说来一切都巧,那人面色干干净净,像个书生。因为敛余自给的名声在外,时常有来求药交易的人,我们并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
语毕,地道中的气温降低了。
“嘘——”
王霖示意众人,袁伍寒屏息闭眼,“前方二十米不到,有人的脚步声。”
他的脑袋循着直觉偏离方向,“不对,后面有人来了。”
五人加快步子,密道由窄变宽,王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在视野开阔后,竟空无一人。
袁伍寒示意敛余三人守住左侧去处的道口,他和王霖在来处埋伏。
“啊——”
还没等袁伍寒出手,窄道中接连而来的蒙面人就被王霖的药粉迷晕,他再仔细听来处的风声,已无多余动静。
可这时,妖娆的女声响起,敛余三人同时被蒙面者打晕拿下。
“厉害,少侠这迷药可谓是屡试不爽——”
薛佳光彩照人,拍着巴掌走来:“二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袁伍寒迟疑,王霖上前威胁,“若不放人,小心爷爷毒死你们!”
“公子莫恼,我等贱命没了,不算什么,可这三位少侠的命——”
黑衣人亮出匕首。
王霖恨得牙痒痒,薛佳笑着开口,“若二位束手就擒,兴许小女子还能与二位做做生意。”
袁伍寒止住王霖,举起双手以示诚意。
喽啰将人绑住,薛佳从袖中掏出两粒药丸,袁伍寒配合张嘴,王霖呸了声,依旧不情不愿服下。
“带走。”
*
郑霖终究还是拧不过蒋汐。
澄练的月光下,蒋汐环顾四周,却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刚才他们不是还在这么?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郑霖眉头紧皱,始终没有舒展,“阿兮,过来。”
蒋汐听话,郑霖以身护住她,两人躲在小山堆后,注视前方。
有人来了。
“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有何怨何愁?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
披散着头发的年迈男子被逼着仰爬往后,腰间的血淋淋渗下。
在他面前的,是骆航鸣。
仔细一看,骆航鸣脸上似有什么东西脱落,蒋汐这才恍然大悟。
那是他的面具!
难怪在申城别苑,骆航鸣不愿她碰他的脸。
骆航鸣迈着杀气重重的步子,使出一股猛劲儿,把左手的剑刃刺穿孙鸿的右大腿。
痛彻心扉的哀嚎响起。
蒋汐一个战栗,郑霖将她的双眼蒙住。
做了些许心理建设后,蒋汐将郑霖的手缓缓放下。
“你,你,你竟然——”
地上的男人声音凄惨,尽是难以置信,“骆航鸣,你居然没死!”
骆航鸣撕下面具,眼里闪着悲愤的泪水,“孙鸿,当年你趁我练功之时,将剧毒淬入我体内,若非路奕赶到及时相救,我早已死在你手里。而你,趁路奕疗伤之时竟对我的经脉做了手脚,杀了师父夺取秘籍,还将一切嫁祸路奕。最终让我们兄弟相残,该死,你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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