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蒋汐心生惊惧,赵世明却向她投来了信任的目光。
皇帝要她装作他的十三妹......那是这老人口中的“阿汐”?
蒋汐瞧老人年迈,心有不忍,便轻抚老人后背,支支吾吾,“是,是我......我,我回来了。”
“明儿果然没有骗哀家,阿汐,我的好女儿,娘终于盼到你回来了。”
老人颤抖着声音,慈爱地、一遍又一遍抚着蒋汐的脸。那眼神里的思念和期望,浓在心头,却化不出一句多的话。
老人再一次把蒋汐拥入怀中。
“母后,汐妹妹千里而归,我们先坐下说吧。宗业成,将御膳房备的点心都呈上来。”
蒋汐乖巧地跟在老人身侧,听她两泪汪汪、零零碎碎地讲着。
可谁知,当宫女备置完点心后,老人再一次失声痛哭,把蒋汐锁在怀里,“阿汐,我的阿汐回来了?”
紧接着,老人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蒋汐向赵世明投去求助的目光。
皇帝却耐着性子,把之前讲过的、做过的事情,逐一再次重复。
直到老人感到疲惫,赵世明才让蒋汐避开,扶老人回榻上休息。
宗业成请蒋汐离开。过了一会儿,赵世明才从仁寿宫中出来。
“有很多话想问,或者已经猜到了,是吗?”赵世明淡声问蒋汐。
蒋汐迟疑,“太后娘娘这样,已经很久了么?”
赵世明点头,引路朝另一个方向,“她不是我生母,却待我如亲生儿子。我的十三妹赵子汐,是她唯一的女儿。八年前,子汐贪玩出宫至福延楼,后......”
赵世明沉了一口气,“她是那百人之一。”
“皇上可是有话要对我讲?”
蒋汐停下步子。
柳如苑,皇帝接待清流名士之地,他竟带她来了这里。
赵世明辞开宗业成,自斟一杯茶,“那日你求我放你去申城,不是为了见恩人吧。”
蒋汐忐忑抬头,赵世明接着讲,“身为郡主,荣华触手可及,朕在你眼里却没见过一丝渴望。更多的时候,反是现在这样。权位带给你的,便只有恐惧么?”
蒋汐不知如何答话。
“你怕朕?”赵世明不由得轻笑,“你跟意儿还真是很像,难怪她那么喜欢你。”
还扯上了袁意?他到底想说什么?
“伍寒还好么?”赵世明不紧不慢地问。
蒋汐立马精神了。
他这话说得......莫非,那腰令是他让宗业成以袁意的名义给的?
“嗯?”赵世明在等蒋汐的答案。
算了,堂堂郡主前往天牢,那些人怎么可能会瞒下来。袁伍寒可是如今的要犯。
蒋汐咽了咽喉,“受了伤,伤得挺重,但还在硬撑。”
“明日午时,朕会将他交出去。”
赵世明的眼神变得凌厉,“交由那江湖术士处置。”
蒋汐心头泛紧。
“他为朕做了八年的探子,朝中贪官污吏一一入网,只要明日将他交出去,再削弱袁家在朝中的势力,便是对武林的交代,也能平息纷乱。”
赵世明声音冷静,像是已经做完了决断。
蒋汐敛紧眉头,不知从哪找来了勇气。当月色隐入层云之时,她袒开了心中真意。
“但这样。”蒋汐俯身下跪,“但这样会伤了忠臣良将的心。”
“南兮不懂朝政,不懂将兵,但南兮懂得人伦常情。皇上贵为一国至尊,亦是至情至性之人,否则不会允南兮入天牢,更不会让南兮亲近太后娘娘,同样不会在提起湘妃时满眼柔情。南兮愚钝,不明白圣上话中深意,但南兮觉得,您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袁家少主身陷火坑。”
一阵沉默。
蒋汐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但赵世明饮下一杯后,突然笑出了声,“你这是愚钝,还是在斗胆提醒朕,莫做一个不仁不义的皇帝?”
蒋汐叩得更低了。
“起来吧,地上凉,你身子本就有恙。”
月光再次探出脑袋,蒋汐这才松了一口气。
星辰闪烁,银河没有边际。
赵世明盯了星空许久,“齐怀郡主,若今日宗业成未曾给你御令腰牌,你会做什么?”
他往前倾身,排排接续的语气增强了气势,“实话。朕要听实话。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
果然,是他默许的。
蒋汐口齿清晰,神色平静,“不知道。但我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入天牢。”
赵世明又笑了。
“朕的朝廷众臣,表面上同舟共济,暗地里却是尔虞我诈。袁伍寒斡旋朝野,深得朕器重,朝廷中早有人眼红。此次百条问罪,若没有人在背后推一把,酿不成如此形势。朕让密卫送你出城,便是想引蛇出洞。胜利在望,耐不住性子的人往往会功亏一篑。”
引蛇出洞......
蒋汐喜出望外,“皇上是说,这是袁伍寒和您早就谋划好的?”
“是,也不全是。”
赵世明顿了顿,“方才的问题还没完。若进不了天牢,而袁伍寒今夜就因寒疾危在旦夕,你会怎么办?”
蒋汐拧拧眉,“南兮的答案还是一样。没有办法,也要想尽办法。他不能死,圣上,也不会让他死,对么?”
再是一阵轻松而畅快的笑声响起。
“朕本以为,你真的那么聪明。看来,是朕高看你了。宗业成,起驾回宫——”
蒋汐茫然无措,先扬起了音量,后慢慢弱了下去,“皇,皇上,皇上的意思,可是需要南兮做什么?”
登上龙辇,赵世明淡淡勾唇,“你想救的人,朕可以放了他。但,他能不能躲得过,还得看你答不答应。”
语毕,他挥一挥手,宗业成返回,将她身上的御令取走。
蒋汐愣愣地跪在原地。
要她答不答应......答应什么?
*
无名客栈内,江湖各大派皆在此休整。
“洞主,今晨有弟子起床时,在门口发现这个。”岩华洞弟子朱耀递出了无名信封。
暗红锦袍男子警惕接过,刻意将手中宣纸放在朱耀肉眼能看见的地方。
墨染之处,清清楚楚地写了一众银钱、人名和时间,落款人是袁伍寒。
男子皱着眉,敏锐地捕捉到朱耀惊恐的神情,却装作无事发生,“可有送信人的线索?”
朱耀一筹莫展。
不一会儿,走廊外密集着有脚步声传来。“孙洞主,晚辈曙峰刀八弟子远烈,前来拜访岩华。”
孙鸿示意朱耀开门,几番客套话后,远烈避退左右,将收到的信件挑明摊开,朱耀神经敏感起来,“师父,这......”
“恐怕不仅是岩华和曙峰,赤炎、沔水、清河三派当也收到了同样的东西。”
孙鸿冷哼一声,“想与我们做买卖,便要看他袁伍寒有没有这个能耐!”
“师父——”
一名弟子汗流浃背,慌慌张张、踉跄赶到,朱耀顺势踢了他一脚,“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没看到有客人么?”
远烈见状,客套两句便先到正厅。
岩华弟子才开口,“师父恕罪。几位师兄从岩华赶来的路上,捉住了路无渊。师父,要不这次行动,把此人一并给——”
那人横着右手从脖子前划过,是暗杀的意思。
孙鸿挑眉,“将人带上来,今日五派游行,便把这废物作压轴之用。”
朱耀迟疑,“师父,今日就将他带上,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听说这废物修炼了神功,万一发起疯来,扰了我们的计划......”
孙鸿冷着脸,“怎么,你不信我?”
“徒儿不敢。”朱耀躬身,就在须臾间,楼下传来了岩华弟子惨叫的声音。
孙鸿一个箭步冲出去。
路无渊以内力震碎囚笼,曙峰刀与岩华洞弟子皆围上前,但根本是以卵击石。
那些人的肢体被截断,血溅四方。现在的路无渊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孙鸿抑制内力,却根本近不了路无渊的身,尔后一鼓作气,以八成功力与路无渊对抗。
“喂,做什么,孙鸿虽然死了,但罪证我已经拿到。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能把他栽赃你爹的事公之于众。路无渊,你搞什么?”
路无渊却是全然听不进他的话。
孙鸿面具下的李实为避免岩华众人发现,露出破绽,只得先受了一掌,随后模仿着孙鸿的招式,灌内力于表象,将路无渊半防半推,送出客栈。
“师兄,怎么办,要不要去帮师父?”那弟子擦擦嘴角的血,畏手畏脚地问向朱耀。
朱耀一个手掌打在他脑袋上,“蠢货,师父对付他都那么费劲,我们去做什么?送死么?还不是只能给师父添乱,回去待着,等师父回来!”
语毕,朱耀便招呼着曙峰刀弟子往内避了。
路无渊体内的功力越调越盛,李实越缠,反越落下风。
再这样下去,被那三大派的人发现,莫说他的身份,连今日的计划都要泡汤。
但凭路无渊的武功,怎么会轻易就被岩华那些废物给抓了?
李实就这样跟着路无渊,一路追打到了偏巷。
这时,骆航鸣从天而降,一见孙鸿的脸便肺腑生恨,对李实动起手来。
李实连防两人,根本力不从心。
路无渊瞧见左边人,突然调转方向,一招就往左臂处的骆航鸣去。
“路无渊,你看清楚,那是你养父!”
李实咬紧牙,这个时间若再不回去,那一盘散沙指不定还要窝里横,可骆航鸣在这......
若因留在此地而前功尽弃,莫说路无渊那小子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阿兮和袁家也都得遭殃。
算了。
李实攥紧了手掌。
骆航鸣,接下来如何,便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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