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实轻笑,“没有阿兮这么聪明的妹妹,为兄怎敢放手一搏?”
他拍拍蒋汐的肩膀,“但你装晕是如何打算的?王霖的香薰可解迷药,倘使万释没有动手,你这戏可就穿帮了。”
“我只赌了一把。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跟着习武之人跑,累得喘不过气很正常。但停下来后我扬言不适,那些人并未立即作出反应,说明,他们一定对我下了迷药。不过,哥哥既然给我送了信,为何还要设此一局?莫非昨夜——”
巷尾似有一抹黑影闪过。
李实加快步子,“这天下归他赵家哪个皇帝管我不在乎,但只有赵瑾然能救你,我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赵瑾然救我?”
蒋汐心生疑惑。
细碎的石子打向门槛,她注意到脚下的障碍。
李实拽着她,径直往内屋去。
蒋汐喋喋不休:“是西莎蔓和骨蚀散?莫非江湖中这些毒跟他有关系?那奴姥与赵瑾然——”
蒋汐猛地回头,屏风之后仿佛有视线而来,李实消除她的顾虑,“自己人。”
“是哥哥的朋友?”
李实不再答话,手中的力道加大了些,嘎吱开门。
蒋汐被他推进去,还没回过神,房门已被他关闭上锁。
“别怪哥哥。这里很安全,那争权篡位之事本就与你无关,百条问罪之时,我已眼睁睁见你受难一次。今日无论如何,赵氏、袁家或那余府......一切都不该让你掺和。”
“袁枭带兵来了鄢省,洛都内乱,皇城空虚,尘州兵伤了元气,阳郡王倚亚听令皇帝,赵瑾然真的要造反?”
蒋汐猜测半天,都想不明白,只能扑扑撞向板门,却没有丝毫作用。
“赵世明要我在婚宴中拖住万伽,若我不去,南卫旧部会如何?他们冲着我来,若反被赵氏兄弟当作博弈筹码,便是白白牺牲!”
黑衣人靠近。
李实只看他一眼,沉了语气,对向蒋汐:“南卫旧部将领万伽,是赵瑾然的人。”
“阿兮,你所在乎太多。性命可贵,但这世道的朝政权谋本就是人吃人,你顾好自己都足够艰难。赵氏兄弟争的就是跛马兵符,它牵涉到大夙皇族和世外圣山最深的秘密。如今,真的那块落在了袁伍寒手里,便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兵符!哥,可你不是交给袁伍寒自保么?”
“他可以用来自保,也同时需要承受握紧兵符的代价。”李实沉声,“袁伍寒清楚其中利弊,你不必担心他。”
李实转过身。
无魔山前,余淮飞带走他之时,他刻意露出兵符,但没曾想,鄢省少督主竟也是赵瑾然安插的人。
如今真的给了袁伍寒,也算是他李实报答袁伍寒对自家妹妹的照顾。
大夙五城,马上就要面临这燕王与新帝的正面对峙。
袁意为妃,申城必定保皇。尘州与袁家亲缘,当与之一派。
洛都与赵瑾然有私交,但敌视南卫,态度不算明朗。
阳郡地偏,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官员并不成器,只如墙头草。
而鄢省,早就是燕王势力。
这一场权力斗争,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那袁伍寒会怎么做?”蒋汐焦急,“他能怎么自保?哥,你是让他选皇帝、或者燕王吗?他——”
“若他有本事,可以创造一条新的路。”
李实意味深长,向黑衣人投去目光,最后叮嘱蒋汐:“我已将所有告知于你。好好待在这,哥只要你平安。待我拿到解药,便带你归隐山林,再不理这世事纷争。”
“哥——”
蒋汐两眼发黑,全身乏力,右手触到腰间时,那香薰已不见了踪迹。
李实拿走了祛毒防护的香薰,还给她下了药。
他是铁了心要她昏迷。
蒋汐支撑不住,顷刻倒下去。
而那黑衣人听到房内噗通之声,立马冲进去,松开锁芯,以迅捷的速度掀起凉风,更吹落了他的衣帽。
墨黑色面具映入蒋汐眼帘。
“你......你是......”
蒋汐迷迷糊糊被他拦腰抱起,轻手轻脚落到榻上。
她费劲睁眼,却无论如何再看不清他的身形。
最后一片衣摆从他身上滑落,她倾尽全身力气去拽他的手。
“别走。”
细如纹丝的女声转瞬即逝,他右手指尖还未敏觉到足够的温热,那一抹纤弱的触感已被垂垂下坠的臂腕消解。
但他终究倾身向前,抓稳了她的手心。
只是,她已经失去意识。
男子似乎轻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扶回她左臂。
他默默地在她床前守了许久,瞧着时辰,刚准备起身往庖屋,耳畔却有不稳的脚步声传来。
他把内力聚于丹田,一声轻咳却松了他的警惕,吴毅左手叉着腰,略显疲态。
“先、先生?”路无渊有些惊讶。
“又是这姑娘?”吴毅淡淡笑,“起先还在奇怪,你瞒着老夫做什么去了......既是她,便都说得通了。”
“先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老夫今生尝遍药毒,对气味甚是敏感,尤其你服下的,都是老夫精心调配之药。闻着味道找过来,对老夫而言,实属易事。”
路无渊顿了顿,“鄢省境内势力复杂,她......她牵涉了一些人和事,魇深不想给先生添麻烦。”
吴毅不动声色,“那你可知追老夫的人,这两日为何停歇了?”
“先生此话何意?”
吴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蒋汐。
路无渊虽有疑惑,还是试探性地解释,“她已忘记侨云之事,且性子纯良,自不会伤害先生。”
“她是不会害我,可我——”吴毅顿了顿,一支玉蓝宝剑倏地就架在他脖子上。
“放肆!”路无渊冷了脸,宋芷微从门扇左侧走出。
吴毅后背一凉,下意识向身后护去,明晃晃的匕首刺光射向他的眼睛。
右后方窗口竟也冒出了一个人。
余淮飞瞧着屋内景状,瞬地来了兴致:
“这丫头长得是好看,但竟能让你紧张地全然察觉不到我二人靠近。哪怕戴了面具,本督都能瞧出来你两眼的恐惧。就这么在乎她?”
余淮飞朝宋芷微挑挑眉,“依我看,不用问,这男人的眼神已经选好了。那老头不值钱,你自己琢磨琢磨,该怎么脱身吧。”
路无渊周身已凝遍了杀气,冰冷的语气毫无余地,“若她伤一毫。你和那个女人,都会死无全尸。”
“可本督伤这睡美人之时,那老头也会死。”余淮飞笑得诡异,“看阁下如此失控,本督倒还真的想试试了?”
“姓余的!”宋芷微凛凛出声,“玩儿够了便讲正事!”
余淮飞稍微歪头,“那老头是我们要的人,给她一炷香时间带他走。我,便放了这姑娘。”
路无渊紧盯着两头的动作,“你姓余?是鄢省都督府的人?若那个女人一走,就凭你,更没机会逃出这里。”
余淮飞语气挑衅,“那就不是阁下该关心的事情了。除非,你舍得我这银匕沾上她的血?”
路无渊攥紧了拳头,余淮飞示意宋芷微带人走。
路无渊一掌推出去,宋芷微侧翻躲过,余淮飞以敏捷的动作抱稳蒋汐。
路无渊瞬时追出去,轻功却仿佛被被锢了一半,他想强力突破却顿时遭到反噬,一大口鲜血喷落而下。
“蒋汐——”
他声音嘶哑而颤抖,双腿径直栽地,余淮飞从窗外拉过粗绳,系于腰间。
宋芷微稍微用力,吴毅朝前踉跄几步。
竟是一出戏。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蒋汐。
余淮飞瞧着路无渊模样,无奈摇头,冷笑道:“你也喜欢她?”
血色攀满路无渊的双瞳,面具之下,他额头沟壑纵横,青筋欲裂。
那绝世武功僵死半途,他全身使不出半点力量。
余淮飞颇显好心地补充:“阁下大可放心,本督对这小郡主没有恶意。只是好心提醒你,有的人......”
他讽刺地看向吴毅,“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老头,多谢了!”
路无渊狰狞着面,胸中气血逆行,延出去的右手却只能触到她的剪影。
直到那绳索一放,他所目见,皆成空。
膨胀的血液沸腾,路无渊的五脏六腑承载过量,只听得惊天震地一吼,面具粉碎,发丝纷飞。
屋中散物啪碎在地,吴毅被逼出的内力撞往门壁,磕破了额头。
路无渊欲追余淮飞,可身体的沉重却如千斤大山,根本使不出轻功。
吴毅沙哑了声,“圣山之密,老、老夫绝不可能让尔等如此轻易所得!”
“算计她,便能阻止那皇族之力么?我信你至此,可你为何、为何——”
路无渊再抬不起身,冰火两重天的灼痛再难讲出完整一字。
“两虎相斗,两败俱伤。”
吴毅擦擦嘴边的血,路无渊左腕隐隐再有紫株出现。
吴毅半眯眼道:“果然,毒素未清,只被药物暂缓压制。”
他喘了几口气,以怀中银针施入路无渊头皮穴位,“一个时辰后,你的气息才会平稳。若不想活了,便可如方才那般透支强扭。你命途坎坷,山高路远,愿你余生不再受制于人。”
路无渊眼角滑泪,嘶嘶两字,“虚伪。”
“老夫的苦衷,自不必尔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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