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招昨夜睡在了栖梧宫的偏殿,一大早便听到嘈杂声,她揉了揉额头,走出了寝殿。
魑惊和柳含烟一同迎上来。“娘娘,梁婕妤昨夜死在了佛堂。”魑惊小心的打量着温招的神情。
温招神色如常,缓缓迈开步子,走进正殿,看着躺在软榻上熟睡着的常青,眼神中闪过一丝嫌弃,掏出一块巾帕,隔着巾帕推了推常青。
常青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温招那平静的脸。“皇上……昨夜梁婕妤…在佛堂……毙了……”温招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故作慌张的开口。
常青骤然起身,眉头紧蹙,动作快得像一阵裹挟寒气的风。他一把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袍,胡乱披上,系带的手指带着一种压抑的焦躁,骨节微微泛白。
“毙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像冰棱刮过地面,“佛堂?怎么回事?”
温招依旧跪得笔直,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所有情绪,只余下声音里恰到好处的惊惶与茫然:“臣妾也是方才得知……守夜的宫人早起洒扫,才发现梁婕妤她……已没了气息,身子都僵了……”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瞧着……像是……巫术?”最后两个字吐得极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摆驾!去佛堂!”常青的吼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栖梧宫瞬间被一种紧绷的死寂笼罩,只剩下常青急促的脚步声和宫人们屏息敛气的压抑呼吸。温招这才缓缓起身,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随后像是带着安抚的望了温招一眼:“招儿莫怕,有朕在。”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栖梧宫。
她看着常青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脸上那层薄薄的惊慌如同融雪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凉的倦怠。
“招儿……”
这个称呼,像一根淬了蜜糖的毒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记忆深处。
上一世。
也是这般华美囚笼般的宫殿,红烛摇曳,锦帐低垂。她曾那样愚蠢地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在枕畔响起,带着她误以为是独属的温柔,一遍遍唤她“招儿”。那时,他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她竟天真地以为,那是情之所至,是帝王难得的真心流露。她曾用尽毕生的力气去相信,去回应,去沉溺在那虚幻的暖意里,像扑火的飞蛾,献祭了自己所有的光热。
呵……
温招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愉悦的笑,而是从冻僵的心湖深处裂开的一道冰缝,溢满了无尽的荒诞与自嘲。
蠢。
真是蠢透了。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字眼,舌尖仿佛尝到了前世咽下的所有血泪。那血泪早已在时光的磨盘下碾成了齑粉,混着今生的算计与冰冷,重新凝固成她坚硬的心甲。
自古以来,帝王无情。龙椅上盘踞的,从来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权力本身冰冷的化身。情爱?真心?不过是他们闲暇时用以逗弄宠物的精致点心,或是用以收买人心的廉价筹码。她温招,曾贵为良妃,温婉淑德,尽享独宠,到头来也不过是他权衡利弊时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里最完美的祭品。
她竟妄想在这浸透了阴谋、血腥与背叛的深宫泥沼里,捞取一丝真心?
她轻轻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至极,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魑惊走进殿内,压低声音:“娘娘,皇后那边也安排好了。”
温招没有回应,只是用指尖轻轻捻了捻方才推过常青的那块素白巾帕,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她随手将帕子递给魑惊,眼神示意了一下,魑惊立刻会意,将那帕子拢入袖中,动作隐秘。
午时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消息如同长了脚的风,精准地送到了栖梧宫。
魑惊呈上一张素笺。温招展开,目光平静地扫过上面墨迹未干的字句:
“秽乱宫闱,亵渎神明,私通妖邪,遭了天谴。”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淬了剧毒的钉子,狠狠钉在梁婕妤已然冰冷的名誉之上。“梁氏心术不正,行止不端,祸乱宫闱,引邪祟入体,自食其果。王公公忠心护主,不幸殉职。”
“皇上……”魑惊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又因皇后殿前失仪,令其禁足三月……”
温招的目光终于从那纸荒谬的判词上抬起,望向窗外刺目的阳光。突然,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她唇边逸出,如同冰珠滚落玉盘,瞬间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沉寂。
好一个“自食其果”!
好一个“忠心护主”!
常青定然是查到了。查到了皇后那的草编娃娃。那粗鄙的巫蛊之术,便是“私通妖邪”的铁证。可他根本不在乎梁婕妤的死活。
那佛堂里真正的血腥恐怖,那绝非人力所能为的惨烈,都被这轻飘飘的“邪祟”二字一笔带过。他不愿动,也不能动尚书府。
皇后背后的保皇一派势力,如今在朝堂三股势力的微妙平衡中,虽处末端,却仍是支撑他龙椅不可或缺的一角。
在这种风雨飘摇、自身根基尚未完全稳固的时刻,常青断然不会自断一臂,为了一个已死的、无足轻重的妃子去撼动朝局。
这所谓的“禁足三月”,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表演。一方面,是做给梁婕妤身后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人看,以示“公道”,堵悠悠众口,出一口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的闷气?另一方面,则是敲山震虎,小惩大诫,警告皇后及其背后的势力。
人命如草芥。
在这金碧辉煌、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所谓的善恶黑白,不过是由权力书写、由利益粉饰的苍白符号。又有谁能真的拎得清?又有谁……在乎去拎得清?
温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冰冷坚硬的玉镯。那玉质温润,触手生凉。
就在这死寂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瞬间。
“嗖!”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殿内的凝滞!
温招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额角猛地一痛!那痛感尖锐、冰冷,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击力,撞得她眼前金星乱冒,下意识地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娘娘!”魑惊和柳含烟同时惊呼,脸色骤变,瞬间抢步上前。
温招抬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被击中的额角。那里传来清晰的钝痛,皮肤火辣辣的,想必已红了一片。她低头,目光森冷地投向脚边那个肇事的“凶器”。
一个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元宝,正静静躺在光洁如镜的黑色地砖上,散发着冰冷而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几分妖异。元宝上还残留着撞击的力道,微微滚动了一下,最终停稳。
魑惊迅速俯身拾起,入手冰凉沉重,是十足十的赤金。她脸色难看至极,立刻扑到窗边向外张望。然而窗外庭院空空如也,只有几株修剪得宜的花木在微风中轻颤,连个鬼影都没有。那东西,竟像是凭空出现,精准地砸向温招的额头。
好,好得很,又是那个劳什子阮柿子!把她温招当软柿子捏是吧!温招此刻气的牙痒痒,对那个神出鬼没的阮柿子杀意又浓了几分。
魑惊握着那枚冰凉的金元宝,感受到主子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冻结空气的恐怖杀意,连呼吸都屏住了。柳含烟亦是脸色煞白,扶着温招手臂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支撑。
就在温招眼底的暴戾即将化为实质的指令时,魑惊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金元宝的底部。那里,并非光滑的金面,而是被一根细细的、几乎与金色融为一体的金线,极其精巧地缠绕捆绑着一小卷东西。
“娘娘!”魑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住那根金线,试图解开那卷东西。金线异常坚韧,她的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温招的杀意被这微小的阻碍强行拉回一丝。她猛地低头,森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钉在魑惊指尖的动作上。
终于,“嗒”一声轻响,金线被解开。魑惊用两根手指,如同拈起毒蛇的七寸,极其谨慎地将那卷从金元宝上解下的东西拈起。
那同样是一张纸,魑惊递给温招。墨色浓黑,力透纸背。那字迹狂放得近乎嚣张,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的恣意妄为。每一个笔画都像是醉汉挥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道,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混账气息。
“酉时三刻,聚欢阁。”
七个字。
没有称谓,没有缘由,只有时间地点,莫秒奇妙得令人发指。
柳含烟有些担心的望向温招:“可是上次那位阮公子?”毕竟上次那两枚沉甸甸的金元宝,如今还历历在目。
温招盯着那七个字,一动不动。
殿内死寂得可怕,连窗外风拂花叶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三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一声极轻、极短促的气音,从温招的鼻腔里逸了出来。
不是冷笑,不是嗤笑,更像是什么东西绷紧到极致后,猝然断裂的、带着荒谬回响的余韵。
紧接着,那紧抿的、线条冷硬如冰刃的唇角,以一种极其缓慢、又极其诡异的弧度,向上弯了起来。
她笑了。
不是那种雍容华贵的浅笑,也不是前世面对常青时装出的温婉柔顺,更不是方才面对梁婕妤死讯和常青判词时那种深潭般的平静。
这笑容,带着一种近乎撕裂感的荒诞。
气到极致,怒到顶点,杀意沸腾如熔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又充满了挑衅的“邀约”给硬生生噎住了。
就像你蓄积了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准备一拳轰出,对面却轻飘飘丢过来一个……金元宝?还附赠一张写着“来玩啊”的破纸条?
“呵……”
一声短促的、带着明显颤音的嗤笑,终于从她唇齿间清晰地挤了出来。那笑声不大,却像冰锥划过琉璃,尖锐又刺耳,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魑惊和柳含烟惊疑不定地看着温招。温招……这是气疯了?
“想给梁婕妤去垫棺材是吧,行,本宫成全你。”
熬不动了,阿意最近脸上起痘,不能熬夜了,以后白天写吧[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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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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