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并不答,或许从他出现只称“许老”不称“老师”起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许老再度叹息,“老夫隐姓埋名,辗转来到此地,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那人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眼中却仿佛蕴藏着风暴。
“此地虽暂属彦朝,却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许老若有隐退之心,不该来此。”
“哦?依你所见,我来此是为何?”许老眉头皱起,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脸色不善。
“自然是为了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那人微微一笑,引的许老心头一跳,从前在书院之中,他除了一张惹的小姑娘脸红的脸之外,总是表现的很平庸,别的学子笑他中庸无为,许老却看得出来他在藏拙。
小小年纪便懂得韬光养晦,与他特殊的身份脱不了关系,自己爱惜他的才学,曾在他危难之际帮过他一次。
那时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回答出乎许老的预料,于是又问:“那你又是为何而来?”
“一样的理由。”那人严肃道。
许老许久没有说话,夜晚彻底降临前的最后一点光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那人知道他在考虑,便只微笑着不说话。
仔细一看,许老脸上的皱纹并不多也不深,如果不是保养得当,那便是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年纪,只是从气质上显得苍老。
“你所图甚大,老夫已不想再涉足于这些纷争之中。”
“今时不同往日,学生可以保证老师能尽情发挥自己的真才实干。”
他说的平静,许老却听得出其中的分量,心中不由地动摇,自己年少成名,却招人排挤只落得个教书的闲职,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甚至被人陷害险些家破人亡,才会失望地离开。
可若是有机会能一展拳脚,甚至青史留名,这对于每一个读书人而言都是莫大的诱惑,他也不例外。
这时,一个村民匆匆地从道路一边过来,为难道:“那个姑娘的情况不太好,村里的大夫看不了,得赶紧进城,但是……”
许老和那人都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语,最近战事紧张,城门早已关了,而且那姑娘身份看起来不简单,就算进了城也很有可能惹来重重排查,到时候人没救回来还引来一堆麻烦。
“我有办法带她进城,谢家在林城也有产业,找个嘴严的大夫还是没问题的。”那人道,“许老,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过两天我会再来相请。”
那人带着织玉往林城去了,偷偷躲在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小姑娘跑出来,仰着头问:“爷爷,那个哥哥是不是想让你回齐都?”
许老摸了摸她的头,“萱儿真聪明。”
“你不愿意吗?”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好奇道。
许老看着她那张肖似她父亲的脸,不禁又心痛起来。
虽然他极力掩饰,小姑娘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眼中也蓄起了泪水,“您想回去对不对,我也想回去,我还从来没有祭拜过爹娘。”
看到小姑娘如此善解人意,许老更加心痛,若不是这些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
逝者已矣,更当珍惜生者。
于是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心中有了决断,“好,爷爷带你回去看你爹娘,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给你许个好人家,我家萱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也已经知道了许人家是什么意思,羞怯地绞着手指,“我可以自己选吗?”
童言无忌,许老没有当真,只笑道:“萱儿想选个怎样的?”
“嗯……”小姑娘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我喜欢刚才那个哥哥。”她可是听见了,村子里那些妇人都在讨论那个哥哥有多好看。
许老惊讶地看着她,脸色变了一瞬。
“这恐怕不行。”他斟酌着怎么说,毕竟也不能太打击小姑娘不是。
“为什么呀?”
许老叹息道:“他注定非池中物,这样的人,很难会是个好丈夫。”
离去的人并不知道身后的这番对话,一辆马车自夜幕降临之时驶进了林城,停在林城的一户人家门口,开门的人见到那人,惊喜地叫了一声公子,又见他从马车中抱出个昏迷不醒的女人,顿时愣在原地。
“去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
那人已走进了院中,开门的人得了命令,慌忙去请大夫,冷清的府邸之中,因为主人的意外到来,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
更深夜静,柳暗花遮,送别了大夫之后,厨娘打扮的中年女子依照大夫的吩咐煎好了药,手持玉勺一口一口地喂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喝下。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虽然失去了意识,女子却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一样,牙关紧闭,好不容易将药喂进去了,仍有部分深色的汤药自她的唇角溢出,滑落到枕头上。
厨娘正要擦去,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抢先一步,拿着手帕擦拭女子的嘴角。
厨娘一惊,身体已经先比理智做出了反应,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解释道:“奴婢不是有意的……”
“何必惊慌,起来吧。”那声音温和动听。
厨娘又站了起来,却不敢再做过多的动作,头埋得很低看着地面,许久之后,当她感到眼前的人坐在了床边时,终于忍不住抬眼瞥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愣住了,只见那人的手指落在女子的眼角,指尖来回摩挲,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举动暧昧,可是他分明说,这个女子只是路上捡到的,不知为何身受重伤,若是萍水相逢,这个动作是不是有些越界?
厨娘想不明白,这时,那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告诉谢良,把‘青鸟’叫来,我有话要问。”
厨娘领命下去,她不知道青鸟是指什么,却知道谢良是谢家在林城的掌事,平日里目中无人神气得很,在此人面前却低声下气,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出去之时,她小心翼翼地关门,门即将完全合上之际,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烛火之下,青年坐在床边,指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支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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