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硕被派到林城带兵,他也在温贵妃的运作下作为参军来到林城,为徐明硕出谋划策。
他的经历颇为传奇,一直在暗卫之中流传,毕竟谁都想脱离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建功立业,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遇,也不是人人都能抓住这样的机遇。
织玉之前还奇怪来了林城之后竟一次也没见过他,这会儿见到了,却只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
这敌意从何而来,织玉心里也有数,他自从为官之后,为报答温贵妃的知遇之恩,一心为温贵妃和徐明硕做事,连温太尉也不见得使唤得动。自己如此尴尬的身份,定然被他视为不确定的威胁。
当她心不在焉地走进去时,徐明硕正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地图,屋内隐约的熏香拉回了她的思绪,视线也不自觉地落到地图上。地图上绘的是齐魏彦三朝的交界处,寥寥几笔勾勒出山川河流。
织玉常年待在月鹿温家,负责的也都是一些只用动武的事情,对如今天下的局势和寻常百姓一样一知半解,只知道目前虽然魏彦边境有摩擦,总体却还算太平。
她猜得到徐明硕有野心,可是看他看着这地图的神色,才惊觉或许他的野心远比自己想象的大。
“想好了?”徐明硕话中的不耐烦几乎不掩饰,也不知项参事对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并不太好。
织玉神色一凛,经过深思熟虑的回答就在嘴边,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徐明硕仍然看着地图,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这才降尊纡贵抬头看了她一眼,怒极反笑:“就这么不愿意?那给你个别的机会,去南齐,杀了南齐晋王世子秦昀,一年的时间,做不到,你也不用活着了。”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一片寂静,甚至连风声也消失了。
管家呼吸一滞,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他不禁为织玉捏一把汗,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分明是殿下耐心耗尽,说出来故意为难她的。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织玉缓缓抬起头,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又重新燃起了光彩,她缓慢地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属下遵命。”
徐明硕没有想到她真的会答应,嘲讽的笑刚扬起一半便僵住,怪异地挂在脸上。
他几乎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女子坚定的神色明晃晃出现在眼前,容不得忽视,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怒火,催促着他熄灭那难得一见的光彩。
只需要一句话。
***
碧花院中,织玉走后,薛夫人捂着脖子,一脸惊恐地仿佛随时都要昏死过去。
霍芝茵终于看不下去,拿了一面铜镜对着她,言语中有隐隐的焦躁:“夫人,你自己好好看看。”
薛夫人从未被她用如此语气唤过,心中顿生委屈,眼泪正要溢出来,抬头瞧见铜镜中自己的脖颈处如白玉无瑕,不禁愣住了。
“怎么回事,我分明感觉到——”
霍芝茵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看着门口,“她拿的匕首没有开刃,那是你太害怕产生的错觉。”
“啊……”薛夫人轻呼,瞬间心情复杂起来。
她稍稍平复心情,终于有心思去想织玉走之前的那句话,心中的疑惑逐渐扩大,在她的再三要求下,霍芝茵将半个多月前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织玉刚来的时候,她和织玉一样不解,月鹿美女如云,为何温夫人偏偏选中了织玉。凭借着这几年和徐明硕的手下过命的交情,她终于探听到了背后的原因。
原来徐明硕年少时,曾喜欢过一个少女,甚至不止一次地向温贵妃表达过要娶那少女为妻,那少女是朝中重臣之女,温贵妃也乐见其成,常常制造机会让两人相处培养感情。
本是天作之合的一桩好姻缘,却随着少女患病离世而成遗憾,徐明硕很是伤心了一阵子,温贵妃也因此在娶妻这件事上不愿过多的催促他。
悲剧总是能引人神伤,薛夫人听了这样的故事,即使自己身份如此特殊,也不禁有些伤心,只是她仍不明白,“这跟织玉有什么关系?”
霍芝茵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她思考良久,委婉地说:“织玉她,和那少女眉眼相似,尤其是泪痣……”
她说的再委婉,薛夫人也一下听出了其中关窍,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睡意也彻底消失。
“竟然是这样。”她喃喃道,难怪织玉走之前会说那样的话,如果她真的有心做什么,对自己将是巨大的威胁。
所以那个夜晚,徐明硕之所以会失态,也是因为——
薛夫人自嘲一笑:“你们温家人,是不是天生对泪痣有什么特殊癖好,织玉也好,她也好,一个二个的都有泪痣,还害得我……”
她望向窗外的黑夜,声音逐渐变小,星子在天幕中闪烁,霍芝茵疑惑地转过头来,试图听清她说的最后几个字。
看着面前眉眼冷漠无悲无喜的薛夫人,她突然觉得陌生,仿佛从前那个嬉笑怒骂患得患失的美人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早已脱离了温家,一心为殿下做事。”压抑着心中的怪异,霍芝茵强调道,薛夫人却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刻意。
“而且,据我所知,温家也只有织玉生有泪痣。”
“只有她?”薛夫人终于正眼瞧着她,眼中有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她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事情,神情一点一点地变冷。
当织玉回来时,只看见了目光幽深的薛夫人,霍芝茵不知去了何处,屋内也再没有别的人,就连被她打晕的两个婢女也不知所踪。
“夫人怎么一个人在此,不怕又出来几个刺客吗?”织玉讽刺道,她是来找霍芝茵的,既然霍芝茵不在,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织玉往外走去,就在这时,薛夫人的一句话止住了她的步伐。
“织玉,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连我也骗了过去。”
织玉回首,神情平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薛夫人姿态袅娜地走到她的面前,指尖划过那几株开得艳丽的茶花,花瓣轻颤,不到指盖大小的黑影从花蕊之中掉落,落入叶片的阴影之后,再细看时,已然找不到踪迹。
明亮的眼眸中寒芒一闪,织玉素手轻抬,银针自她指尖飞出,擦过薛夫人的衣袖,将叶片削成两半,钉入花盆的泥土之中。
叶片之下,黑色的蛊虫僵直不动,黏液从银针旁边涌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薛夫人皱了皱鼻子,嫌恶地远离了花盆,拿起手帕挡在口鼻前,“还要装傻吗,你早就认出我来了,却装作第一次见面,是想防范我?”
织玉静静地看着她,好一阵子,终于说道:“绮罗姑娘,我们无冤无仇,为何你屡次三番要害我?”
“绮罗……这些天来,除了三殿下,你是第一个这么唤我的。”薛夫人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想来还是从前在百花楼的日子舒坦,从来都只有男人讨好我的份,哪像现在这样,连出个门都不被允许。”
织玉的视线仍然落在那只死了的蛊虫上,从前在蛊上吃过一次亏之后,她好生研究了一番,虽然还算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了。
这只蛊虫,只是普通的毒蛊,中蛊之人只会全身疼痛,几天之后蛊虫自会死亡,症状也随之消失,在滇南是惩罚不听话的奴隶之用。
薛绮罗与出身滇南的蛊娘子交好,真要威胁谁,不该只用这种蛊虫,织玉眉头轻蹙,并不点破,就着她的话头问:“既然你觉得从前的生活更好,何必还要委身于三殿下?”
一年前,织玉第一次来到林城,第一次见到薛绮罗时,她还是林城最大的销金窟的掌柜,可谓长袖善舞,与林城各方势力都能周旋一二,谁看了不羡慕她的风情万种与游刃有余。
然而这一次再来林城,她虽然猜到了薛夫人就是薛绮罗,却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一个蠢笨计较的废物美人。
即使知道这是她的伪装,但堂堂薛掌柜,也沦落到这个地步,实在让她感到唏嘘。
闻言,薛绮罗眼神一冷,她从来不蠢,知道织玉话中的深意,愤恨道:“你不是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何吗,他们一句话,我们曾经的努力都能一瞬间付之东流。”
织玉讶然地看着她,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话。
薛绮罗是怎样的人,她早已亲自见识过,一年前,因为薛绮罗不会武功,她对她有些轻视,因此吃了大亏。
织玉相信,只要她肯的话,有无数种办法可以避免被徐明硕收入房中,可是她此刻却在这里,甚至怀了徐明硕的孩子,其中绝非她所说的没有选择那么简单。
薛绮罗似乎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上下打量了织玉了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滴鲜红的的泪痣上,“一年前你接走的那位姑娘呢?她去了哪里?”
“恕难奉告。”
“温家都要杀你了,你还要为温家保守秘密吗?”薛绮罗讽刺了两句,没得到织玉的反应,自己也觉得无聊,“罢了,她怎么样跟我也没关系,好心提醒你一句,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最好不要与她有牵扯。”
织玉淡淡道:“夫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事实上,薛绮罗提到的那人,织玉一年前将她从林城护送到月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薛绮罗这莫名的关心有些多余了。
***
从碧花院出来,织玉驻足思考了一会儿,向霍芝茵的住处走去,半路上,熟悉的人影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霍芝茵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她仍穿着走时的衣裳,发髻未见散乱,脸上神色也很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织玉用来威胁薛夫人的是没有开刃的匕首,可是她们多得是能杀人的武器,她真怕织玉会做傻事。
织玉一眼便看出她在担忧什么,只觉得好笑。
徐明硕到底贵为皇子,说话得一言九鼎,没能厚着脸皮说那任务不算数,看着有些郁闷地让她走了。
她和霍芝茵说起了方才和徐明硕的对话。
霍芝茵越听脸色越沉重,待听到织玉的任务变成刺杀秦昀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芝茵,你不赞同我的选择。”织玉叹息道。
霍芝茵的脸色没有半点缓和,而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神思不属,听到织玉的话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激动道:“我当然不赞同,你怎么能这么选……你根本不了解,他、晋王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织玉朝她笑了笑,试图平复她的心情:“我的确不了解他,这也许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就算做不到,好歹也多了一年的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之后该怎么办,我可不会轻易束手待毙。”
“可是——”霍芝茵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色很是为难,“你让我打听的人,有眉目了。”
织玉抬眸,她都快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了。
霍芝茵别过眼去,“那位二公子,很有可能指的是,南齐晋王府的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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