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及一半,少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急匆匆噤了声。
“元风放肆,请大人降罚。”
萧霁终于舍得轻抬眉眼,幽幽的瞥了他一瞬。
风过竹林,簌簌作响。然而主仆二人却相对而默。
“贪求无已”
“元风,你既明白,也该叫她明白。”
“哐”的一声,小小瓷瓶砸落在地,又翻滚了数圈,撒出一地的乳白色粉末来。元窦怔愣的站在门外,眼尾通红一片,刚刚尚未擦干的泪痕再次湿润了起来。
萧霁皱了皱眉,绕过元风看着手足无措的少女。
“你既听见了,我便省了再让你哥哥知会你一次。”
萧霁披着袍子缓缓走至她身前,两根指头轻勾,救起那瓷瓶。
元窦怔怔地接过药瓶,指尖微颤,仿佛还能感受到萧霁的温度。可这人是个没长心的,不会主动施舍给她半分真情。
“奴...奴...”
她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泪水哽住了喉咙。
“鸣玉司不是庇护女人的地方。”
“若你执意要留,我也断不会再容你。”
“是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大人待我已是仁至义尽。”元窦泪如雨下,强撑着跪下,竭力控制着抖如筛糠的动作。
“元窦,愿为大人所用。”
她伏在地上,拜了又拜,再起身时,面上的妆容已是昏花一片。
三日后,一辆极其素净的车辇从偏门入宫,一路避人耳目,直抵镜春宫。萧府里,元风靠在雕花窗棂前,只呆呆的瞧着皇宫的方向。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却并不突兀。
“在怨我?”
元风回了回神,连忙低下头。“我们兄妹皆为主子所救,在下若是有半分怨言,便叫剥皮抽肠而死!”
萧霁勾了勾唇
“那倒不必,我只送你去受宫刑便好。”
“主子...”
元风面红耳涨,半天憋不住一个字来。
“您就不要打趣我了...”
“元窦此番进宫其实未必凶险,皇后虽然势大,却是个软弱好欺的。”
“静妃倒是专横跋扈,不过以元窦的才智,想必也不会受制于她,所以你大可放心。”
面如白玉的男人眉眼轻垂,漫不经心的同他说着,语气倒也似宽慰。
元风眼中添了几分水色
“主子思虑周全,元风...替元窦谢过主子。”
元窦入宫半月后,镜春宫大火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上下无人不晓,街头巷尾无人不传。
“听说那护卫首领死前喊得可是掉脑袋的话!”
“这几年连京城都遍地饿殍,可不是上面的神仙动了怒吗?”
“听说那天火光直冲数层楼台,那位九黎来的娘娘就是没烧死也是吓个半死了。”
几个衣衫褴褛的幼童搭着石堆,嘴里还哼着民间的土调。
“月儿弯弯照九州,镜春宫里火光流。
天意难测火难收,皇帝何时梦方休?”
萧霁快马奔向宫门,却在路过喧闹街市时目光一凛,旋即便勒了马。
“这歌是谁教你们唱的?”
萧霁蹙着眉,冷峭的面容与这杂乱街坊格格不入。
几个小童抬头瞧了眼他便瞬间做鸟兽哄散,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哇哇大哭。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萧霁眉目一挑,不紧不慢的勒着嚼头回身。马蹄踏在青砖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原地绕了一圈。
“萧大人神威,堪比唬人的门神。”
来人一袭淡青锦服,上好的料子却偏偏挑了个最不骄矜的颜色。琉璃般的浅眸中似有水光流转,唇红齿白像个姑娘家。
“在下永宁侯长子褚栖迟,问萧大人安。”
是永宁侯的世子,也是年过耄耋的永宁候夫妇唯一的孩子。
萧霁垂眼打量着面前这少年半晌,鸦羽般的长睫扫过眼睑。
“世子殿下,在下鸣玉司萧霁。”
他只微微颔首,行了个不周全的礼数,甚至没有下马。
褚栖迟也不恼,好整以暇的盯着马背上的人,浅眸中满是笑意。
“萧大人,京城雨季将至,栖迟愿大人还能像今日这样稳坐高处。毕竟鸣玉司的疾行靴可是要工匠们数月才能赶制一双,若是浸了水,可就不好了。”
萧霁来了兴致,收了缰绳双手交叠,在马背上探过身去看他。
闹市无声,两双栩栩的眸子相互撞进了视线里。
鸣玉司总督平日像尊活佛一般,凡是多看两眼都要生出一身冷汗的凌厉之相,此刻倒是被褚栖迟完完整整的打量了一圈,印在眼底。
“世子殿下,替在下谢过令尊的一纸状书”
萧霁率先收回视线,语气淡然,却又夹杂了一丝冷意说道。
“改日萧某定登门拜访,问永宁侯安。”
蹄如疾风的褐马踏过长街,连带着玄衣短剑的男人一同消失在街头。
三月前,皇帝欲加封鸣玉司总督萧霁为左丞,破了燕朝百年来的禁例。
鸣玉司本直属皇帝管辖,替皇帝执行密令,历年来统领最高只封到正三品。燕帝在朝堂提出此事时,满朝文武忌惮萧霁势力,竟无一人敢有异议。唯有永宁侯一纸诉状,将萧霁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舅舅训斥了一通的皇帝便彻底将此事搁置,再不提起。
萧霁得知此事时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永宁侯不肯罢休,处处为难,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朝堂之上也敢公然叫骂萧霁滥权恃功、为祸朝堂。
褚栖迟看着那人一骑绝尘而去,嫌脏似的拍了拍衣袖。
“狗腿做久了的还真把自己当成阎王爷了。”
一双尚未脱去稚气的幼钝眸子眨了几下,全然不似刚刚那般温雅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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