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砺锋阁绝非仅仅考验武力。
期间,朔风来过一次,依旧是那副冷硬面孔,只丢下一句:“殿下问,二小姐还需几日?”目光却在她能独自站立、气息平稳的模样上停留了一瞬。
年昭月平静回答:“再有三日,应可无碍。”
朔风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三日后,清晨。
年昭月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青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牢牢绾住,未施粉黛,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锐利,气息沉静,已不见多少病弱之态。
那枚“渊”字令牌被她用丝绦系好,贴身挂在胸前。“残月”短剑则紧紧缚在小臂内侧,冰凉的剑鞘贴着皮肤,带来奇异的安定感。
她走出静思苑,未曾回头。
引路的是一名沉默寡言的黑衣侍卫,并非朔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层层叠叠的王府院落,越走越偏僻,直至来到王府最深处,一面爬满枯藤、看似年久失修的墙壁前。
侍卫在墙壁某处看似随意的凸起上按了数下,机括声轻响,墙壁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露出后面向下延伸的、幽暗的台阶。
一股混合着泥土、金属和淡淡汗味的、冰冷而坚实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小姐,请。”侍卫侧身让开,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
年昭月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迈步踏入了那道缝隙。
身后墙壁无声合拢,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台阶陡峭向下,两旁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着发出幽绿光芒的萤石,勉强照亮前路。空气潮湿阴冷,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响。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她站在了一处巨大的、仿佛掏空了山腹的地下空间的边缘。
眼前所见,让她瞳孔微缩。
这哪里是什么“阁”,分明是一座森严的地下军营!
空间极其广阔,高达数丈,顶部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有类似天光的光线透下,虽不明亮,却足以视物。
下方被划分成数个区域:有铺设着沙土地面的演武场,数十名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汉子正在捉对厮杀,拳拳到肉,呼喝声沉闷而充满力量;有陈列着各式兵器的武器架,寒光闪闪;更有布置着复杂机关、模拟城墙巷战的障碍区;甚至远处还有一片水潭,有人在其间潜泳搏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铁与火的肃杀之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极其简洁高效,没有任何花哨,眼神冷漠专注,如同打磨锋利的兵器。
这里,就是砺锋阁。宗暻渊麾下最核心、最神秘的力量熔炉。
一名穿着与其他操练者无异、但气息明显更为沉凝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是能剥皮拆骨,目光在年昭月身上一扫,便落在了她胸前那枚若隐若现的令牌上。
“年二小姐?”他的声音沙哑,没什么情绪。
“是。”年昭月微微颔首。
“我是这里的教习,姓严。”男子言简意赅,“殿下有令,你既入砺锋阁,便需守这里的规矩。此地,不问出身,只论实力。撑得住,留下;撑不住,或死,或废,自行承担。”
他的话语冰冷直接,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明白。”年昭月回答得同样干脆。
严教习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跟上。”
他带着年昭月穿过喧闹的演武场,所过之处,那些正在残酷训练的汉子们投来或好奇、或漠然、或隐含轻视的目光。一个看起来纤细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子,出现在这修罗场般的砺锋阁,实在太过扎眼。
严教习将她带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和一些打磨光滑的木桩。
“你伤势初愈,今日不必参与对抗。”严教习指着一个最小的、看起来也有数十斤的石锁,“以此物,练习握力、臂力,直至力竭。而后,以木桩练习步法闪避,我会让人攻击你,不许还手,只许躲。”
这是最基础,也最枯燥的训练。但对于重伤初愈、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年昭月而言,却恰到好处,也极为考验耐力与意志。
她没有丝毫异议,走到那石锁前,蹲下身,伸出右手,握住了冰冷的石柄。
很沉。
她深吸一口气,腰部发力,手臂绷紧,缓缓将石锁提起。肩胛处的伤口立刻传来一阵刺痛,让她额角渗出细汗。但她咬紧牙关,稳稳地将石锁提到胸前,维持了片刻,才缓缓放下。
然后,再次提起。
一次又一次。
起初还能保持动作标准,到了后来,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提起都如同搬动山岳,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发和后背的衣衫。肩胛的伤口也随着反复发力,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感。
周围偶尔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年昭月恍若未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冰冷的石锁,和体内不断被压榨、又不断重新凝聚的力量。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直到右臂彻底酸软麻木,连抬起都困难,她才终于力竭,松开手,石锁“咚”一声落在地上。她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尘土中洇开深色的印记。
严教习一直冷眼旁观,见状,只是抬了抬手。
立刻,一名身材精悍、眼神凶狠的汉子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根没有枪头的白蜡杆。
“躲。”严教习只有一个字。
那汉子二话不说,手腕一抖,白蜡杆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年昭月面门!
年昭月瞳孔一缩,几乎是凭借本能,脚下用力,向侧后方滑步。动作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滞涩,白蜡杆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还未等她站稳,第二杆又至,扫向她的下盘!
她狼狈地跃起,堪堪躲过,落地时牵动肩伤,一阵龇牙咧嘴。
攻击毫不停歇,一杆快过一杆,如同疾风暴雨,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都封锁住。那汉子显然未尽全力,但招式狠辣,毫不留情。
年昭月只能凭借着一股不肯倒下的韧劲,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汗水模糊了视线,肺部火辣辣地疼,肩胛处的伤口更是如同被烈火灼烧。好几次,白蜡杆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体划过,留下道道红痕。
她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眼神却愈发凶狠明亮。
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双腿如同灌铅,意识都开始模糊时,严教习终于喊了停。
“今日到此为止。”
那汉子收杆而立,看向年昭月的眼神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别的东西。
年昭月几乎是瘫软在地,浑身如同散了架,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汗水浸透了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严教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明日辰时,继续。”
说完,转身离去。
年昭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头顶那模拟出的、幽暗的天光,胸膛剧烈起伏。
砺锋阁的第一日,比她想象的更艰难,更残酷。
但她撑过来了。
她抬起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右手,缓缓握紧。
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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