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书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情节,宗暻渊在南苑春狩时因坐骑被做了手脚而坠马,虽未重伤,却颜面尽失,更坐实了他不祥的名声。
宗暻渊眸色陡然一沉,声音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知道些什么?”
“臣女还知道很多,”年昭月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例如吏部张侍郎的秘信,例如北洲军粮的蹊跷……这些,或许能证明臣女的价值。”
这些都是《权略天下》前期,宗暻渊暗中布局时遇到的阻碍或可利用的把柄。
她是在赌,赌这些信息能引起他的兴趣。
寒风卷过,吹起她单薄的衣袂和散落的碎发。她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背脊却挺得笔直,那双原本该是怯懦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宗暻渊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注视着她。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说说你的条件。”
“求殿下庇护。”年昭月一字一顿,“臣女愿为殿下手中之刃,只求殿下庇护臣女周全。”
“庇护?”宗暻渊踱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能成为什么样的刀?又凭什么认为,本王需要你这把刀?”
他的靠近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年昭月指尖掐入掌心,强迫自己不许后退。
“殿下需要的不是一把只会听令的刀,”她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刚刚开刃的匕首,直刺向他,“而是一把懂得何时该噬主的刀。太过温顺的犬牙,撕不开这铁桶般的局面。臣女别无所有,唯有这条捡来的命,和一颗敢以下犯上的心。殿下敢用吗?”
空气仿佛凝滞。
宗暻渊缓缓俯身,靠近她的耳边,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致命的威胁,却透着难以言喻诱惑。
他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跟着我,你会踏入尸山血海,永无宁日。”
年昭月迎着他迫人的视线,苍白的唇勾起一个极浅的、却又异常坚韧的弧度:“深渊之侧,本就是……修罗道。”
宗暻渊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终于,他直起身,淡漠道:“跟上。”
没有明确的承诺,但这已是应允。
年昭月心头一松,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站起来,默默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刚走出废弃宫苑,穿过一道回廊,迎面便撞上了带着宫女内侍、正准备寻妹的年昭玉。
“昭月妹妹!”年昭玉见到她,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焦急,“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姐姐好找!宴席都快开始了,你这……”
她的目光落到年昭月身后的宗暻渊身上,语气微顿,眼神中猛地露出惊疑与忌惮,“渊王殿下?”
她身后的宫人也都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宗暻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这群人只是空气,径自向前走去。
年昭月心知此刻绝不能露怯,更不能让年昭玉有机会再将自己单独带走。
她微微垂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有劳长姐挂心。方才妹妹不适,偶遇渊王殿下,殿下仁厚,允妹妹随行片刻,现已无碍。”
年昭玉眼神闪烁了一下,看了看面无表情,却充满冷冽气息的宗暻渊,终究没敢多问,只是强笑道:“原是如此……那便快些吧,莫误了时辰。”她刻意放缓了脚步,似乎想等宗暻渊先走。
然而宗暻渊却停了下来,侧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年昭月苍白的面颊,最后落在年昭玉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年昭玉脊背莫名一寒。
“永嘉侯府的规矩,”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如冰珠砸落,“便是让体弱的妹妹独自在风雪中徘徊,而长姐带着大批仆从前呼后拥地‘寻找’?”
年昭玉脸色瞬间煞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宗暻渊不再看她,抬步继续前行。年昭月立刻跟上,自始至终,未曾再看年昭玉一眼。
经此一遭,赴宴的路上再无人敢阻拦。
赏梅宴设在暖阁之中,熏暖如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落在宗暻渊身上是敬惧与疏离,落在年昭月身上则变成了惊诧、探究,以及来自永嘉侯府女眷方向的冰冷注视。
宗暻渊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年昭月则被宫人引至永嘉侯府女眷的席位,坐在了年昭玉的下首。
年昭玉已经恢复了镇定,甚至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得体的笑容。嫡母王氏的目光如同毒针,狠狠剜了她一眼。
宴席继续进行,丝竹管弦,歌舞升平。贵妃居于上首,雍容华贵,偶尔与身旁的妃嫔命妇笑谈几句。
年昭月垂着眼,小口抿着杯中温热的果酒,心思却全在警惕四周。
她知道,剧情的力量不会轻易放过她,杀机必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果然,酒过三巡,贵妃身边一位得脸的内侍笑眯眯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两盏新斟的御酒。
“贵妃娘娘赏永嘉侯府二位小姐酒,”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赞二小姐……嗯,性情率真。”
刹那间,年昭月感觉到整个席面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怜悯、嘲讽、幸灾乐祸。
御赐之酒,不能不喝。
可这酒……年昭月的目光飞快扫过那内侍低垂的眼睑,以及他指尖那微不可查的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是了,打碎白玉如意不成,便换了更直接的方式,毒酒。
她若死在这里,一个“突发恶疾”便能遮掩过去,谁又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去深究贵妃赏的酒呢?
年昭月的心沉了下去,袖中的手再次攥紧。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有任何理由拒酒。
年昭玉已经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向她投来一个看似亲切、实则冰冷的眼神。
就在年昭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酒杯边缘时,一道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
宗暻渊神色淡漠,直接伸手,越过她,端起了她面前的那盏酒。
“本王方才吹了风,正觉口渴,”他看也没看年昭月,目光扫向那面露惊愕的内侍,语气平淡无波,“这盏酒,便替二小姐领了贵妃娘娘的赏。”
话音未落,他已举杯,一饮而尽。
满座皆寂。
所有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住,年昭玉端酒的手顿在半空,嫡母王氏惊得瞪大了眼。
那内侍更是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宗暻渊将空杯随意放回托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打破了死寂。他抬手,用指腹抹去唇角不慎沾染的一滴酒液,动作慢条斯理不失优雅。
然后,他垂眸,看向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内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清晰地映出残酷的冰冷。
“这酒……”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味道甚怪。”
“扑通!”
那内侍连求饶的话都未能说出,直接双眼一翻,瘫软在地,竟是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暖阁内落针可闻,只有那内侍倒地时沉闷的声响在回荡。
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敢说什么。
宗暻渊不再理会这场闹剧,他转身,目光掠过仍僵在原地的年昭月,并未停留,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年昭月此刻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她缓缓坐直身体,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更加复杂难辨的视线。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深沉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他喝了那酒……他明知可能有毒,还是喝了。
是为了坐实下毒之事,将贵妃一军?是为了震慑在场所有人,宣告他的庇护?
年昭月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位未来暴君的命运,真正被绑在了一起。
前方是尸山血海,是万丈深渊。
而她,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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