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欲沉西山时，周欲带着颜初到了皇宫。
打贤德帝开始几乎年年都会办这文会宴，上半场较为正式是多数年轻人斩头露角的好机会，下半场算得上则算半个私宴，把酒当歌，千金良宵。
文会宴办在御花前园中，高门贵胄自两列排开，常清尽着便服居前端上位，舞姬扭动腰身翩翩起舞，绫罗锦缎，轻纱银铃。
“周将军到——”开了宴宫人便压了声，仍是惹来群人注目。
“哎呀！周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许久不见，将军是越发意气了啊！”
“……”
周欲笑着一一应完。
有人忽道：“诶？将军这回怎么还带了个人来？”
此话一出目光都聚到了颜初身上。
四月桃花已绽，颜初披件单篷，月白色显得她更苍白，在百盏荧荧烛火下才稍暖一些，剪水眸潋滟春色，朴素遮不住气质。
“周将军，这是哪家小姐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周欲道：“诸位说笑了，不过是近日府上新来的琴师。”
有人埋怨着他来晚，要他自罚，有人约他去围猎，有人嚷着和他不醉不归。
他还真是个中心点。颜初想着。
但她自动忽略了其中有人说想一睹面纱后的容颜。
周欲拍拍手，道：“好了好了，那不如这样，周某近日正巧新练了套剑法，衬这夕阳桃花，给诸位瞧瞧？”
“好！好！”文会宴下半场，留的都是些爱闹的年轻人。
常清尽也来了兴趣，道：“朕也好久不见满楼舞剑了，好啊！”
周欲回头看颜初，声音不大不小：“言儿，我记得今日皇上带了把好琴过来。”
常清尽听见大笑，道：“好啊，原来是奔着我这琴来的。”
颜初会意，兴许被气氛感染，面纱下嘴角忍不住翘起点弧度。
——
“铮！”磅礴浑厚的一声从指尖奔出，随之而来的是长剑破空，外围地上落花被炸起一层。
这是今春第一道春雷。
曲调急转而下，一道道长音苍韵温古，悠扬动人，周欲执剑而动，不快，极稳。
河流冰面寸寸裂开，远山寒雪消融。
琴音逐渐轻快开，轮指绽百花，挑动千鸟鸣。
剑影交叠，瓣片飞舞。天地辽阔，万物更迭。
花随剑气而涌，招式随琴音而出，指尖与长剑肆意挥动，演绎一场惊春，满座惊者，皆是他们的看客。
一曲毕。一片花瓣被利刃划开落在年少将军的肩上，娇花衬人，人比花俏。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时，常清尽猛的站起来，拍手叫好。
众人也才反应过来，起身称快。周欲脸上漾开笑，潇潇洒洒行了一礼。
颜初看着那花瓣从肩膀滑落下去，方觉，这满座惊客中，有她颜初一份。
周欲已然绕回来，道：“怎么？看呆了？”
她不否认，不咸不淡回了句：“将军英姿。”
周欲觉得自己刚被那群人夸的有点飘，不然怎么会生股挫败感，从小长到大，宫里或是自立府邸后，他收到的赞美崇拜源源不断，要不是常年征战，怕是这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那旁边宫女眼睛都要看直了，她就一句英姿？
周欲把头扭到一边表示自己的不满。
颜初敏锐的察觉到目光的变化，莫名其妙。
余步上前道：“将军，国师递帖。”
颜初心里一顿，周欲不动声色撇她一眼，手里捏着酒杯道：“你帮我翻开。”
“好。”她规规矩矩的翻开，没往内容上看半眼。
好。周欲道：“噢，国师大人赏识你的技艺，约我去他府上。”他顿，“带你同去。”
颜初僵住了，国师没有来文会宴也不可能来，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难道国师一直在盯着她。
指尖微烫，那时拨动琴弦带来的，可手心冰凉。
周欲把这反应尽收眼底，将手搭在另一侧臂弯里，指尖扣了扣。
主意果然是打在国师身上的。
宴会直到戌时才入了尾声。
周欲打道回府时，常清尽叫住了他，前阵子刚约下的暂时休战，如今已又蠢蠢欲动，二人在御书房内又商量好一阵子。
许是宴会上气氛十分融洽，二人皆饮了酒，又是半夜花好月圆下，二人之间隔阂淡下不少。走时常清尽道：“咳咳，你那个琴师……”
周欲笑笑：“八字没一撇，圣上别急。”
“哈，我急什么，但得说一句，别玩过头了。”
周欲不再理他，拱手礼个告辞，推门出来，颜初站在书房外，白衣白纱冷面颊，月光照下去，本该是凄凄惨惨的一副模样却被暖融融的宫灯坏了“氛围”。
周欲往外走去，道：“怎么不提前走？”
颜初跟在后头，声音有点闷：“来时只有一辆马车。”
余步插话道：“将军还在，属下哪有自行回府的道理。”
周欲看他一眼，冷嗖嗖的。
他转向看颜初，问：“我若是今夜留宿皇宫没告知你，又或是谈到深更半夜，你还要等？”
颜初不吭声。
周欲压压嘴角。
余步自动闭嘴。
上了马车，灯暗了些，不年不节，街上也不明亮，周欲靠在中间闭目养神，颜初坐在一旁侧边。
整条街上只有车轱辘辗在地上的声响。
然而不过两分钟这份宁静就被咳声打断，周欲没想太多，他是真的累的快断了半条命，直到颜初三度闷咳起来，他才意识到好像并不太对劲。
周欲睁眼就看见颜初弯着腰，他去俯身扶她，道：“还好吗？”
对方止不住的咳，只顾得上摆手。
周欲皱眉，顺势抓住她的手腕，欲探探脉象，那人却猛的撤了回去。
看不出有意还是无意，因为咳的整个身子都在颤。
车外的余步好奇道：“将军？言姑娘？”
周欲道：“没事，你看路。”
颜初终于咳得不那么厉害，周欲去扶她，却不想起来时马车狠狠震了一下，不知是谁撞了谁，谁拽了谁又是谁拉了谁，等颜初再抬头时，那从见面开始就覆在脸上的轻纱落在了衣服上。
“你……”还好吗。
周欲张口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两人离得太近了，那张脸实在太惊艳，即使此刻面色惨白冒着虚汗，也能看出来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颜初几乎是对着他的眼睛，对他为什么不说完有一瞬间的不解，然后立刻别过头避开周欲的眼神，咳了起来，剧烈起/伏之间看到了面纱落在衣衫上，明白了也没再伸手去拾。
周欲就那么看着也没动，余步声音从外面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搁街上了，天太黑，车夫没注意就颠了下。“
余步掀开帘子，声音忽的近了：“没……”然而周欲猛的往前跨了半步挡在颜初面前。
这里面二人姿势实在奇怪，颜初靠后，腰有些弯扭着头咳嗽，周欲挡在颜初前面，两条腿差的不小，整个身子向前侧倾着，倒也把颜初侧脸挡了个严实。
也亏得腿长和这车不大。
好在光线太暗余步没怎么注意到那奇怪的姿势，只是先被周欲这……迅猛？余步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下这反应。
总之是先被自家将军忽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余步续完那句话：“……事吧？”
周欲冷着脸道：“好着呢。”
余步反应了下道：“噢，诶将军你原来是坐着吗？”
周欲把他推了出去，道：“闭嘴。”然后把帘子拽了回来。
他干脆把后腿收回来坐在了颜初前边，理好衣服时颜初也停了呛咳。
“你面纱掉了——”
“只是小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周欲先一步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你病了？”
颜初垂下头，“只是今日风吹的有些急，算不得病。”
周欲仍盯着她，似是不信。
颜初接过话题道：“面纱本就是用来挡个麻烦，掉了便掉了。”
“什么麻烦？”周欲问完才觉自己脑子抽了。
颜初发白的唇扬起，道：“将军不觉得我这张脸容易多生事端吗？”
“我……”
“还是将军觉得我长的算不得惹人注目啊。”
周欲没话说了，“你喝的有些多了。”
颜初皱眉：“将军才是喝多了吧，周言可没饮酒。”话题引开了。
“你……”
“嘘，将军说的对，确实是喝的多了些，累了。”颜初把头往车上一靠，闭眼不再讲话。
留下周欲一个人半张着嘴愣着看她。
颜初眼睫微微颤动，周欲盯了一会儿就把头转了过来，看着晃动的车帘，舌尖碰了下唇。
倒是眉清目秀。
下车时周欲还是让颜初带上了那张面纱。美其名曰：外面那些麻烦确实该挡一挡。
周欲看着颜初乖乖的系好面纱走下去，月光下全身都蒙了层银纱，嘴角忍不住上翘，跟在了她后面。
余步一脸懵的看看颜初，再看看周欲，这两人身上也没啥变化啊，难不成是皇宫熏香调重了，不然他怎么觉得今天将军这么爱笑？
岔口，颜初刚往自己的院落方向走了一步就被周欲叫住了。
“将军还有事情？”
周欲道：“那把琴你怎么不带回去？”
颜初又低头：“那是御赐的圣物，将军不说，我怎能自己就拿走。”
周欲看了眼余步怀里抱着的琴，道：“我这人没那么多规矩，圣上既说是赐给你的，那么你就收着，不用问谁。”
余步正疑惑着将军什么时候规矩立的规矩不多了，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余步，你把琴带去谪尘居。”颜初那羸弱的模样看着像会被琴压倒。
余步回来就又被周欲叫了过去。
“那回你去绯风楼，具体查到些什么？我要细节。”
好惨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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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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