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昭是从一个小镇考上这所市里的重点高中的。
考上一中后,她的父亲黄胜利扬眉吐气了好几天。黄胜利只有黄昭一个闺女,原先黄昭还有个弟弟黄昕,黄昕比黄昭小五岁,四岁那年遭遇车祸去世了。黄昭的母亲林晓娟还想再生个孩子,但她身体太差了,黄胜利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再生。黄胜利将所有的精力和希望都倾注在黄昭身上,他希望这个女儿未来可以在城里“混出个人样儿”,自己脸上也跟着沾光。
林晓娟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一辈子都在为全家大小事操劳,开学前半个月,就已经在帮她收拾住校的行李。
黄昭此前从未离开过这个她从小生活的小县城,连去城关的次数都少之又少。想到未来要去市区上高中,她既期待又紧张。除了对环境不适应的担心外,她对自己的学业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她其实并不擅长学习,考上一中的背后,是极大的运气和全心全意的努力。
开学第一天,黄胜利请了一天工,大包小包地帮黄昭拎着她住校所需用到的脸盆水桶、毛巾草席,林晓娟晕车就没跟着去,在家门口千叮咛万嘱咐黄昭在校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黄昭知道自己的母亲没上过什么学,特别希望她能靠读书出头,没多说什么,只在旁边默默点头。
黄胜利将黄昭的行李拿到宿舍后,把她叫了出来,给她塞了500块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昭昭,我们是普通人家,阿爸阿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的未来要靠你自己去挣。”
黄昭牵着她爸粗糙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黄昭被分到了高一八班。
谢毅老师负责教授七、八两个班级的语文课。
他是一个温和得有些脆弱的中年男人,脸上常年挂着笑容,穿着熨得平直的条纹衬衫。谢老师平时上课上着上着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对文学的陶醉,黄昭觉得他大概就是书中所写的那种“文青”。
在一中当时重理轻文的风气下,语文课必然是睡倒一片。
她的同桌黎诚尤为典型,黄昭就没见过他抬头看黑板。
他不仅上课睡觉,下课也不愿到教室外活动,好像永远处于缺觉状态。黎诚不搭理班上的所有人,即使是对他的同桌黄昭,话也是少的可怜。他的头发偏长,后颈的发尾已经触到校服领口,班主任好几次因为他的发型找他谈话,但都被他“驳回”。
黄昭能理解他不愿理去长发的原因,因为那略微遮挡视线的头发可以为他提供隐蔽在他人目光下的安全感。
黎诚总是尽可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独来独往,抗拒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黄昭既与黎诚相似,又与他不同。
相似的地方在于,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些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同学有道天然的屏障,并且不强求自己融入他们。那些市区中学的学生享受着优渥的学习环境,一中往往一个班上大半都是他们的初中同学,中学的友谊也被顺理成章地带到了高中。其中以市里最好的初中——师大附中最为突出。八班一个班五十人,其中就有一大半都是从师大附中出来的,而黄昭所在的中学仅有十余人考上了一中,这十余人几乎都分散在不同班级。而八班只有黄昭。
与黎诚的消极状态不同,黄昭愿意认真上好每一节课,她很珍惜自己在一中的学习机会。就算是最无聊的语文课,她也会认真听讲,将谢毅的板书一板一眼地誊抄到书上。但不幸的是,即使她这么努力,她的语文成绩尤其是作文仍然处于班级后游。
黄昭很擅长理科,尤其是生物,她初中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里的生物竞赛,拿到了相当不错的名次。但是她的文科很差,尤其是英语。乡镇学生的英语学得普遍很晚,他们在口语拙劣的英语老师的带领下,完成了英语入门,单词勉强能背,口语却都羞于开口。
她的语文在初中虽然能拿个平均分,但到了人才济济的一中,那点分数儿马上就被稀释成班上的倒数了。
黄昭积极的学习态度但不尽人意的分数引起了谢毅的注意。
高一上学期的第二次月考后,谢毅将黄昭叫到了办公室,拿着她语文答题卡,表情凝重。
“黄昭同学,老师知道你是咱们班上少数在课上认真听讲的,老师能体会到你对语文的热爱,但是你考的这个成绩真的不是很理想。”
“老师我……”
黄昭有些尴尬,面对他的“恨铁不成钢”,一时语塞。
“还有你这作文是怎么回事?明明写满了,但是文章中心却总是跑偏。”
谢毅将她的答题卡翻到了背面,格子里虽被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字,但只得到了“36”分,堪堪够到了作文的及格线。
“题干要求你写一篇记叙文,你怎么能写的那么生硬呢?而且你还有套作的嫌疑,这篇作文写得和上次的也太像了吧。”
黄昭低头不语,对谢毅的批评全盘接受,她自己心底里也明白,自己在这个聚集了全市最拔尖生源的高中里,资质实在太过平庸。
“这样吧,以后你来当八班的语文课代表,老师希望你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鞭策一下自己。”
“老师我恐怕……”黄昭有些慌乱,她觉得自己这个糟糕的成绩实在是不敢当语文课代表。
“好了,就先这样吧。”
谢毅打断她的“拒绝”,拍了拍办公桌上的一摞练习册。
“你先把这些作业带到班上分发下去,我等会儿上课和同学们宣布。”
“好。”
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谢毅当众宣布她的“任命”后,“重理轻文”的班上无人表示反对,或者说,这种“默认”更像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她的同桌黎诚对于她空降的“官位”也无任何表态,眼神迷离地撇了她一眼,打了一个呵欠后就照常睡去。
黎诚头发长过耳廓,皮肤苍白,眉眼漆黑,嘴唇却异常鲜艳,加之他白天里总也睡不够的特质,黄昭有时觉得他上辈子应该是个畏光的“吸血鬼”。
黄昭走马上任后,开始感受到黎诚对谢毅隐隐流露出的“恶意”,虽然他也不曾将其他科任老师放在眼里,但是在语文课上却是格外恶劣。他经常在课上故意发出各种奇怪的动静,以此打断谢毅的正常上课秩序,语文作业更是从来不写。
谢毅对待黎诚的“叛逆”却格外宽容,总是春风化雨,一笑而过,从不计较他幼稚的行为。这种“纵容”与其说是一种宽容,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补偿”。
黎诚的这种“恶意”从何而来,黄昭不得而知,也无心深究。
为了增加不同班级学生间的相互交流,一中并未一刀切地将同个班级的学生安排进一个宿舍,而是选择将归属不同班级的宿舍成员打乱后重组。黄昭所在的八人寝,八个人全是来自不同的班级,这种交叉分配宿舍的行为虽促进了不同班级的交流,但也导致了一个尴尬结果:尽管八个人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但却因缺少共同的师生交际圈,短时间内很难熟悉起来。
恰好黄昭的七个舍友中,有个与她来自同一所初中的张雅琴,两人虽在初中也不过点头之交,但来到新环境,“老乡”的身份标签还是给她们平添了几分亲近。
张雅琴身材苗条修长,五官清丽,多才多艺,家庭条件也算是黄昭他们县城里比较好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
她初中时期就经常代表他们学校外出参加各种文艺比赛,是他们小小中学里的风云人物,众多男生眼里的“梦中情人”。听说她多年来一直喜欢校外的一个男生,与其他异性都刻意保持距离,黄昭从未听说她初中三年传出过什么绯闻。
黄昭自己本人更是一门心思蒙头读书,连和班上的男生都没说过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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