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泽的天阴沉沉的，昏暗的暮色渐渐压下来，天地之间的缝隙正在变小。
姜蔓从姜萤家里出去的时候挺不愉快的，目的没有达成不说，还被自己的女儿赶走，但姜蔓并不是那种明面上会表现心里深层厌恶的那种人，她埋得很深，让人信以为真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那些话之后，姜萤沉默不语，余光里姜蔓的目光还牢牢锁在自己身上，她眸光转凉，周身的气场冷了下来。
姜蔓跟谁结婚她都不在乎，只不过为什么偏偏是和林华正。
她高估自己早就摆脱那些曾经让人喘不过气的原生家庭，现实却给她沉痛的一击。
半晌，姜蔓见她没说话，依旧亲昵地开口，“萤萤，怎么不说话啊？”
姜萤觉得胸口有一团东西，积压在那里，很闷，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林华正让你过来的。也是林华正告诉的你，我住在这里。”
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事实。
心里的算盘一下子被揭露，姜蔓脸色一僵，搭在姜萤手臂上的那只手也松了松，嘴上还维持着温柔的模样，“你怎么能这把妈妈想得这么坏呢？”
她想起姜蔓之前在咖啡厅说：“妈妈最近手头很紧张，你弟弟正在创业，着急用钱，所以，想找你……”
在姜蔓心里，她就是个外人，永远都是为姜蔓所用的那一个。
她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冲姜蔓吼，很冷静地说了一句，“姜蔓，你赶紧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最后一句话很轻，“你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女儿来对待。
姜蔓离开之后，整个房子很寂静，空荡荡的，她关上门的手瞬间抽了力，顺着门板跌坐在地板上。
盛泽的冬天，还是像多年前那样，冷得刺骨。
姜萤盯着李东升的黑白照片很久，喉间酸涩，哽地说不出话。良久，她轻声说，“爸爸，我来看你了，你看天上过得好不好啊？”
她尽量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勉强看起来很开心，“我今天出门很匆忙，没有带鲜花过来，等下次我带花来看你。”
冰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天色更加黑，摇摇欲坠。
姜萤蹲着，声音轻轻颤抖着，“爸爸，我好想你，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好像没有人喜欢我了，好孤单……”
她说得语无伦次，眼眶中的泪水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手背上。
冷风一吹，思绪变得很乱。
天渐渐下起了小雨，不知道在那儿待了多久，姜萤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她没有带伞。
由于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腿有点酸麻，眼前一片黑，缓了好一会儿，她瞥见手机屏幕一片亮光，来电显示是江峤。
她划开接听键，声音透过屏幕传来，语气有些着急，“你在哪儿？”
姜萤看着雨丝在眼前飘过，混沌一片，她不意外江峤会打电话过来询问自己在哪里，也不奇怪他会来接自己。
好像他们之间，就是有这样一种不可言的约定。
车停在不远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望见一个男人撑着伞，朝这边走来。
手机的通话还在继续，另一头的声音与耳边渐渐重合，姜萤的双唇微张着，朦胧的视线中看见对方的目光渐渐靠拢。
——
她的意识不太清醒。
醒来的时候是在车上，有暖气烘着，减少了潮湿黏腻的感觉，姜萤的身子舒适不少，她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
身侧传来声音，“醒了？”
她记得在墓地，接到了江峤的电话，人来了之后就没了意识。
姜萤推测自己可能是发病了。
“我睡着了吗？”
江峤的视线盯着她了两秒，说，“嗯，睡得很沉没叫醒你。”
在他刚到的时候，姜萤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倒在了他怀里。
姜萤揉了揉眼睛，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这是哪里？”
她透过挡风玻璃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意识到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地方。
“我家车库。”
“？？？”姜萤转头疑惑地看着身旁一脸淡然的男人。
她听见江峤的语气闲散，“我没你家钥匙，只能把你带到我家来了。”
江峤解了安全带，凑过来，“而且你是个病人，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你说是不是，姐姐？”
她有理由怀疑江峤就是故意这么喊她的。
空气滞了一秒，姜萤应了一声，放缓了声音，“那谢谢你，我很久没发病了，”随后又说道，“我现在醒了，麻烦你把我送回家。”
“我是你的司机吗？”
她被问得一时语塞，准备打开手机动作被江峤收进眼底。
男人勾着唇角，语气吊儿郎当，“怎么，又准备打车了？”
心思被拆穿，姜萤捏着手机的动作一顿，视线缓慢偏向他，她听见江峤的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没有让自己有拒绝的余地，“姜萤，这么多年怎么么还是不把自己的感受当回事情？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别折腾。”
末句带着不耐，江峤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
姜萤并不清楚他对今天的情况了解多少，但是江峤来接她的时候，正好是在李东升的墓地，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加之人又晕了过去，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以前姜萤也在他面前有发病的时候，但幸亏有他在，姜萤的无力感会减少些。
车窗外，江峤正倚在那儿，指尖猩红一点，飘出缕缕烟雾，下颌线紧紧绷着。
气氛缓缓，却暗流涌动，她将身上的毯子叠好放到后座，下了车。
姜萤走到江峤面前的时候，他正好把烟掐灭，深邃的眼眸流连在她身上，意有所指道，“想好了？”
想好跟他一起回去了吗？
姜萤其实还是迟疑的，面前的人也不着急，目光不急不缓地描摹着她的脸颊，然后讪讪地收回视线。
夜晚的停车库光线昏暗，雨后的空气更加闷，笼罩在两人周围。
她仰起头，“嗯。”
“那走吧。”
姜萤走在江峤身旁，一路上江峤没说话，沉默着直至到了他家门口。
明山庄都是独栋别墅，距离车库不远，他们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路面潮湿，空气却变得更加冷。
他立在姜萤面前，解锁大门。
姜萤盯着他的动作晃了眼，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回到了姜萤带江峤回家的那一天。
她还是没明白跟着江峤回家是要干嘛，江峤给她拿了拖鞋，就走进了开放式的厨房。
这房子很大，姜萤换了鞋就跟着江峤进了厨房，她看着江峤弯下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医药箱，递给她一个体温计。
“先量体温。”她接过之后，就乖乖照做。
体温计显示她的体温正常，没有发烧，她把体温计洗干净之后就听到江峤说，“饿不饿？”
姜萤转身将体温计放好，说，“不饿。”
结果，江峤根本没理她，快步走到沙发上，翻看着手机上的外卖，问她：“想吃什么？”
她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语气平和，“我不饿，不想吃。”
这会儿，江峤才放下手机，视线缓缓移到她的脸上，“我饿了。”
姜萤点点头，说，“吃面吗？我给你做点。”
她没听出江峤话里的暧昧，正想起身往厨房走却被人按住了手腕，回过身时，江峤的脸在面前放大，近在咫尺。
江峤捏着她的下巴，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再到嘴唇，声音低低地带着哑，“不用。”
一下子的束缚让姜萤的身体僵了僵，此刻她明白了江峤口中的“饿”指的是什么。
她垂眸，没骨气地收回了视线。
气氛慢慢攀升，对方的呼吸愈发靠近，江峤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地贴向自己，由浅入深。
独属于江峤的气味包裹住她，将她整个人圈住。
她毫无准备地迎接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思绪渐渐被抽空，空气慢慢变得稀薄，姜萤的后腰被抵在沙发扶手上，她完全敌不过面前男人，被迫承受着他的力度。
不知过了多久，江峤才缓缓松开她，他没有彻底放开姜萤，一手撑在她身侧的沙发上，盯着她变红的嘴唇。
姜萤的呼吸渐渐稳当，“江峤，我……”
话说到一半，她觉得有些矫情，是自己先答应的，现在反悔，多少有点作。
男人的眉眼散漫，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说：“你什么？你要回去？”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今晚放她回去，江峤捻起她垂在肩头的发丝，说：“既然来了，怎么还有走的道理？”
她没再说话，不知作何反应。
良久，她听见江峤说，“我这儿没有吃双相的药，有去医院看过吗？”
姜萤很久没有过这种症状了，很久到她以为都好了，林华正和姜蔓对她的刺激还是很大，本以为在心里早就惊不起波澜了，没想到还是不可控制地发病了。
她摇摇头，“我现在不难受。”
江峤应了一声后，起了身，带着她往楼上走。
见身后没有动静，江峤转身扯住姜萤的手腕，他的动作算不上太温柔，但瞧见姜萤泛红的眼尾还是放缓了动作。
“答应了就要做到，姐姐，你也不想我强迫你做点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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