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穿过安检门,来到西翼的VIP病房区。这里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安静得像一个真空世界。
护士领我们到休息室等候不。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混乱的色块中隐约可见一张尖叫的脸,我不由得想起陆昭昭那疯狂的涂鸦。
“周沉,”父亲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和陆昭昭走得很近?”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明明那么小心......
“她是我的同桌,”我尽量稳住声线,“有时候我们一起讨论功课。”
父亲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里面是十几张照片——我和陆昭昭在天台分享耳机,在图书馆角落碰头看同一本书,甚至......上周五她吻我的侧脸。
“这是——”我迟迟说不出一字一句。
“监视?”父亲冷笑,“保护。你知道她母亲是什么人吗?”他翻到文件夹最后,那里有几张泛黄的报纸简报,《知名教授抄袭风波持续发酵》、《学术不端背后的精神危机》。
我的尾部绞痛起来。陆昭昭很少提起她的母亲,只知道她是文学教授。
“陆雪当年不仅抄袭同事论文,还在系里闹出服用药物丑闻。”父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直直刺进我心口,“精神疾病有遗传倾向,你知道吗?”
“这不公平——”我握紧拳头。
“公平?”父亲打断我,冷哼一声,“什么是公平?我花了几十万送你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教,不是为了让你和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女孩混在一起!!!”
护士就在这时推门进来:“周先生,病人准备好了。”
探望过程就像一场荒诞剧。母亲坐在玻璃窗另一侧,穿着宽松的蓝色病号服,手腕上有新鲜的抓痕。她认出了我,但把我当成了十五岁时的自己,不停问我钢琴比赛准备得怎样。
“妈,我是周沉,”我轻声说,“我已经不弹钢琴了。”
“胡说!”她忽然激动起来,拍打着玻璃,“你天生就该弹琴!那些数学题会毁了你的手!”护士连忙上前安抚,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回程的车里,父亲打破了沉默:“看到了吗?这就是不遵循本性的后果。”他的语气近乎胜利,“你母亲执意要当艺术家,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我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好像在盯着飞逝的时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我脑海中有一个记忆匣子被父亲的话打开——母亲发病那天,正事她得知父亲四撕毁了她维也纳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下午。
车停在校门口,父亲没有立刻熄火。“下周转学手续会办好,”他的眼睛古井无波,“回原来的学校。高考前这几个月,你住校。”
“什么?不——”
“或者,”父亲转头看着我,眼神冰冷,“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陆昭昭的母亲,告诉她女儿正在服用过期抗抑郁药的事。那些药是从哪里来的?偷的?伪造处方?”
我的呼吸停滞了。陆昭昭的确从未告诉过我药的事,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确有时会突然情绪低落、手抖......而我竟没多想。
“你......不能这样。”我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能,且会。”父亲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说,“收拾行李,明天司机送你去新学校。手机和电脑留下。”
那晚,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都裂缝——它像极了陆昭昭诗中描述的“光的通道”。凌晨三点,我悄悄爬起来,从床底拖出那个装满建筑草图的盒子。
父亲以为我早就按他的要求毁了这些“不务正业的涂鸦”,但他错了。
我一张张翻看这些图纸,每一栋建筑都藏着陆昭昭的影子——那个像知更鸟的翅膀的屋檐来自她的诗;那座玻璃穹顶的设计是因为她说“想躺在星空下但是讨厌蚊子”;甚至那座扭曲的塔楼,也是我们讨论她母亲病情时的即兴创作。
明明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好多事想和她做——可是不会有那个机会了,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然后,大概,那些从裂缝中透出阳光照耀我的图纸——也会消散吧。
我明明想过给她设计一座衬她心意的建筑的,可是我要走了。
最底下是那本手工诗集的原稿。我小心地撕下最后一页白纸,写下简短的告别:
「昭昭:
被迫转学。父亲发现了我们。别联系,高考后我会找你。
无论发生什么,记得天台上的星星。
——周沉」
我把纸条折成小方块,藏进校徽背面。明天,我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见她一面。
我不能感到伤感或是愤怒,我只要记得,高考后就一定会找到她。
如果它想活,它就会活。
但父亲比我想象中更彻底。第二天一早,他亲自开车送我去新学校——一所全封闭式管理的重点中学,以高考升学率闻名。校门口,他收走了我的手机、电脑,甚至mp3。
“专心学习,”他把一个老式闹钟递给我,“高考结束那天,我会还你自由。”
“陆昭昭——”
“忘了她。”父亲的眼神不容置疑,“除非你想毁了她。”
新学校的日子像一场没有尽头的灰色噩梦。每天五点四十起床,十二点熄灯,期间填满各种模拟考和强化训练。我像台机器般运转,唯一的安慰就是口袋里的校徽——那个藏着纸条的小秘密。
我开始渐渐地和班上的同学混熟,偶尔的插科打诨,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生人勿近了。是的,我又当上了学委,但是我表面客套下深藏的心,只有陆昭昭有。可我清楚,我离人间越来越远,我离陆昭昭不知道有多远。每天每夜我都想着何时能够出去见她一面,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会因为我的不告而别伤心吗?会因为她旁边的座位变得冷清而感到寂寞吗?我有多么想要告诉她的话,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也说不出口罢了。我希望这些不用宣之于口。
我开始萎靡不振——是的,我承认这挺不成熟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那次分别意味着什么?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三周后的周日,难得的半天休息。我借口去图书馆,偷偷溜到校门口的公用电话亭。手指颤抖地拨通陆昭昭的号码,本来满心欢喜,以为这一次就能和她好好叙叙旧,却只听到“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的提示音。
回宿舍的路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我站在雨中,任由冰凉的雨水浸透校服。那一刻,我无比确信——父亲做了什么。他一定不只是威胁了我。
四月底的模拟考,我故意考砸了。数学卷子空了大半,作文只写了三行字。班主任急得团团转,父亲当晚就出现在学校接待室。
“解释。”他摊开我的考卷,声音危险地平静。
“我要见陆昭昭,”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就一次。否则高考我会交白卷。”
父亲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谈判?”
“一个绝望的人。”我听见自己陌生的没有朝气的声音说,“你知道绝望的人会做什么。”
逻辑有点不太对,之后的文就将就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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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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