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京城风高。
春色正盛时,朝堂却阴云密布。
定远侯府查账一事,原本只是内务,然而刘成供状入官,牵出雍州粮仓亏空,牵连府中两名内吏与外采商号。消息传至宫中,圣上震怒,下旨彻查。
转眼之间,杨璟的名字——那位“年少聪慧、代兄理务的侯府公子”——传遍朝野。
朝中老臣有叹:“少年可用。”
也有人冷笑:“不过一时风头,早晚要折。”
然而第二日清晨,圣旨便下——
“定远侯之子杨璟,秉性端谨,明于律例,着入翰林为编修,令从内府账目起,以察吏风。”
此言一出,满朝震动。
——
宣诏那日,老侯爷立于堂中,面无喜色。
“圣意如此,你明日入宫谢恩。”
“是。”
“此行非荣。”老侯爷缓缓道,“朝堂似棋,你若执子,便要有被弃的准备。”
“孩儿明白。”
“再明白些——不要轻信任何人。”
杨璟垂眸,低声应道:“谨记。”
她知道,父亲此言并非教诲,而是警告。
——
翌日天未亮,她已整冠束发。青衣素袍,腰束玉带,眼中是薄薄一层冷意。阿辛替她整襟:“公子,天凉,添衣吧。”
她微微颔首。
宫门开,晨光如洗。御道铺金砖,青瓦反光。她行至丹陛,跪拜如仪。
宣诏之声自上而下,回荡殿中。圣上年迈,目光却锐。
“定远侯之子?”
“臣在。”
“听闻你能断府中虚账?”
“微臣只是秉账而查,未敢言能。”
殿中静默一息。圣上微笑:“少年有锋,不可太露。翰林清职,你先学为官之法,再学藏锋之道。”
“谨遵圣训。”
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到——权力的气息并非杀伐,而是温柔、笼罩、让人无法拒绝的光。
——
出殿时,徐昭琰正立于丹墀侧。
他换了朝服,绣金云纹,神色冷冽。见她行过,只淡淡一瞥:“杨编修,好手段。”
杨璟拱手:“殿下谬赞。”
“不过三月,能让圣上动旨。是本事,亦是祸根。”
她微微一笑:“殿下所言极是。只是……祸根若不生,花从何开?”
徐昭琰看她片刻,唇角弯起,似笑非笑:“你有趣。”
“我不是趣物。”
“但你已入局。”
话音一落,他转身入殿,衣袂翻飞。阳光照在他的玉冠上,闪出一瞬冷光。
杨璟目送他的背影,目光沉静。她心里清楚,这一日,不只是入官——
是入局。
——
翰林院位于内城东侧,文臣清流之地。初入院时,众人多带好奇与试探:
“听说新来的编修是侯府公子,连粮账都敢翻?”
“年少气盛,怕不长久。”
“他气色倒沉,看不出是那等骄人子弟。”
杨璟不辩,只静静听。
白日抄录诏令,夜间改对文案,笔迹稳如刀。几日下来,无一人能挑她的错。
不久,院中议事。御史上呈一折——论雍州赈银案内吏舞弊,牵连商贾与京兆尹亲属。
群臣避讳,朝堂一时无人敢上章。
圣上怒:“翰林无一可用?”
殿中沉默。
杨璟忽出班叩首:“臣愿复查账目。”
殿上一片哗然。
太常卿冷声:“编修方入仕,岂可妄议政务?”
圣上眯眼:“你欲查?”
“圣意明察,若真有弊,臣当如实奏闻;若无弊,则朝廷清名昭然。”
圣上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好。”
——
查账三日,风声鹤唳。
杨璟翻阅内府文契,发现赈银调拨日与京兆尹府账录有异。她循线追查,终于在一份假印上找出破绽。
她不惊不怒,只淡淡吩咐:“抄录副本,送内阁。”
第三日早朝,圣上令宣证。
当场揭案,果然是京兆尹侄子私印调拨银两入私库。圣上震怒,罢其官。
朝堂震动。
自此,“杨璟”三字传遍朝中——
清醒、狠绝、沉稳。
——
午后,翰林院中。
徐昭琰再度出现,倚在廊下,看着她收卷宗。
“你一连动了两桩案子,”他说,“皇上看重你,太子不喜你,朝中老臣惧你。你觉得,这是幸还是祸?”
杨璟答:“祸福相倚,皆是命数。”
“命数?”他轻笑,“我不信命。我要的,全取于手。”
杨璟转身,目光微凉:“那殿下便去取。”
“若你挡在前头呢?”
“那就看谁先折。”
两人相对片刻,风吹起她衣角。那一瞬,他忽觉心底有一丝陌生的热意。
——
夜色沉沉。翰林院灯火未息,杨璟独自抄稿。烛影摇曳间,墨迹如水。她忽觉心里一阵空,却不知是因疲倦,还是因为——
她终于明白,朝堂与侯府并无不同。
只是局大了,冷也更深。
风起朝堂,她的名字,开始成为一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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