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活动如何暂且不知,现在的任务倒很明确。还是为了事业,苏辞结束了自玩游戏以来焊死的自闭人设,抽空视察了一圈舰内环境和重要的舱室。陪同者是随舰AI雾子,非人,性别是武装直升机,正确得让事业党安心。
如果说云舰是一座在宇宙中移动的小型岛屿,那么拥有独立循环系统的舰长室便可以称为“国中之国”。这栋无数星球顶尖科技与资源而成的钢铁要塞,有着一颗主舰遭受毁灭性打击后可以独自跳动的核心。
这一最坏情况下最后的退路,在平常时却将舰主隔绝于所有人之外。苏辞眼中彼此两不相扰,其他人的视角里却要卑微得多。无论如何,这群人的主动性被他毁了,以至于有些人知道他们能够进入舰长室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他们配不配。
似乎过去遭受的一切冷漠都是对的,理应如此。命令都只通过电讯下达,他人又有什么面见舰长答复的必要?
但秦宴浔要见。为什么不去?想得那么多,就好像自己拥有选择一样。没有的,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前赴后继,用血和骨堆出一架王座。然后在座前,有人夸上一句,好狗。
那么磨牙砺爪。从训练室出来后,他的思绪转了几圈,径直前往研究室,对着值班的人员开门见山道:“我需要提升等级的药。”
黎修从实验报告里抬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副舰长的房间,彼此没说过一句话。当时对方眼里的恶意直白,现在倒维持着几分表面的礼貌。不多,维持舰员特有的表面和平罢了。
“没有。”他回得干脆利落。
秦宴浔不信:“那贺执惧潮时你为什么在场?”
黎修皱眉:“你以为我要给他注射什么?”
是了,惧潮时安抚剂无效,唯一救命的措施就是增加对污染的承受力,也就是所谓的“提升等级”。黎修瞬间理清了对面的思路,不知是何心情地笑了出来。
“没有。”他重复一遍,也没了笑容。如果从救命的举措来想,永远猜不到他当初要做什么。“那是基因崩溃溶液。”可贺执是要寻死的。
秦宴浔倒不惊讶,他本来要做同一件事,与将死之人同归于尽,不让舰主的前路蒙上一丝阴霾。这点没必要告知他人,他只沉着一双暗红的眸子:“既然都做出这种东西,你手上不可能没有其它药。”
“违规啊。”
黎修轻飘飘地说,看着对方无动于衷的神情,低头哂然。他看得出来,秦宴浔今天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并且认定他会在相关领域有所研究。这样也好,他有个让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结果。
黎修随手抽出纸笔,写上几个字,调转纸面推了过去。
他等着对方后悔。
秦宴浔视线扫过,然后凝驻,僵硬。纸上写有一行结论:‘相关药物牺牲舰主的安抚效果,药效强度与牺牲程度挂钩。’
唯独这句话,语言远没有文字给人的感受强烈。短短一行,让看见的人长久对着它陡然震悚。
在二者之间平衡吗?不,不是的,秦宴浔第一反应是,如果舰长知道这种药剂,他们完了。安抚?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以后更不必再期待。他们竟发明出了用于自己的绞架!
难怪对面人连说都不愿说。他毫不怀疑自己舰主的决断力,他甚至为自己对于结局的洞悉而发笑。
写字的纸张瞬间焚为灰烬,不会再有第三人看见,秦宴浔这才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连同焦虑擂鼓般压住胸口。他咬牙,难以置信:“你们都在研究什么?”
我们都在研究什么?黎修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但事实就是如此,如同被一条无形的铁链封锁一般,相关研究永远导向同一个结局。从最初随意一试,到后来死磕,黎修连续几日对着废纸般的成果熬到天明,最后默默销毁资料,他的困惑不比任何人少。
好在这只是私下的研究,并非下达的任务,现在有人敢问,他就敢说。也算分担同一个精神压力了。
科研学者垂眸,看回到实验报告,视线并不聚焦。他有些疲惫:“我不会主动告诉舰长。”
可如果舰长问起呢?下一句对白顺理成章,又如鲠在喉。秦宴浔沉默地注视着空白的桌面,就好像那里还有一张没有烧毁的薄纸,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面人变了脸色。
就在前一秒,桌面屏幕里的日程任务被中断,另一条讯息顶到时间表的最前方,加粗标红,来势汹汹,言简意赅:【准备迎接舰长视察】
迎接谁?
这一简讯来得突然,时机又那样微妙,以至于接受人以为自己在癔症,过量污染构造出此刻堪称惊悚的场景。没等他进一步反应,研究室的门自动开启。
在这一瞬,黎修只能抬头,深深地注视着眼前一切。
人工智能雾子先一步和室内两人打了招呼。在它身旁,舰主苏辞朝两人点头示意,肩线平直端正,双眸清明,嘴角噙着礼节性的笑。
——如此猝不及防,神来一笔。
秦宴浔同然愕然。欢欣与恐惧在同时迸发,世界明亮而刺目。他首先确定自己把笔迹烧得干干净净,继而快乐地感到悲哀。倘若此刻不是天堂,那么这是地狱。
苏辞不是故意要突击检查的。但是让对方私下做准备,他做不到。
因为先前种种的人物逻辑错乱,苏辞对角色交互环节没什么信任感。他和AI四舍五入就一个人,还是不要以劳待逸为好。现在正好,彼此都在工作,就拿出态度谈正事……这样一做思想准备,苏辞又觉得任务比较简单了。
他首先关注装备部,好奇既然都能航行宇宙,为什么危机还要人工解决,明明舰艇内的自动化做得很不错——好,电磁冲击和宙海污染导致外部装备极易报废,苏辞败退。现在他来到研究室,寻求另一种解法。游荡在宙海外的异种生物,有没有被驯养的可能?
从前游戏里敌人杀了就完,现在或许能有更多的自由度。潜在的舰员死伤率让苏辞不得不多考虑一步。更重要的是,本土生物或许已经适应了污染,不必找舰长的麻烦。
而现在,场内有两人,都错愕地看向他,防御性地沉默,就好像他是来找麻烦似的。苏辞不动声色:“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
不会聚在一起骂领导吧?
秦宴浔的心渐渐沉下去。在此之外的任何一个场景,他都能欢快地,毫不犹豫地上前,做任舰主取用的任何东西。但不是现在。他做不了一条被放逐后还摇着尾巴替主人狩猎的狗。舰主进门前听到了多少?他们刚刚都在说些什么?
反而黎修站起来,摇头,视线牢牢锁在苏辞身上,声音惊人的平静:“并没有,您来了。”他停顿了片刻,亦或者静静地看了苏辞一会,轻声道:“需要我向您汇报一下近期成果吗?”
一切本该为您让路。黎修叹息。
和黎修同归于尽。秦宴浔神色空白。
好在苏辞选择拒绝。他已经确定了,所谓汇报就是把游戏面板内的信息用人话念一遍,那就不浪费时间。看着研究员进入状态,他也直白地说明了来意:“我有一些问题。”
秦宴浔又感到轻微的窒息。
这是场让旁观者煎熬的谈话。他早该离开了,然而舰长的存在让他没法往外挪步一寸。他怔怔地看过去,视线里中心以外逐渐蒙上朦胧的白光,连耳边声音都变得模糊。
他为什么是人呢?秦宴浔注视着舰长的眼睫,下颌,注视对方平整的衣领。假如自己是一枚胸针,就能栖在他的外衣上,不冒犯他,却能隔着布料听到他的心音。宇宙自心音出现时出现,在心音停止时停止。时间的尺度如此简单。
秦宴浔自闭失语,但对话还在照常进行。黎修解释道:“所有生物都在体内累积着污染,一旦远离族群的‘场’,这种累积速度达到指数级别。他们会很快死亡,而污染含量过多的尸体几乎没有用处。”
苏辞有相关的游戏知识。‘场’是战斗中角色的活动范围,由玩家的位置做决定,在“场”外,角色能力大幅度下降,持续扣血。星舰表面覆盖了一层特殊的涂层,在隔绝大部分污染的同时,也阻碍了“场”的覆盖,所以每次出战玩家必然随行。
现在相关知识点串了起来,无异宣告他另一个想法的阵亡。苏辞通读全文,发现通篇全是污染,而污染是什么?污染是拒绝搞黄。真是起承转合不离核心元素,他对于制作组围绕“重点”讲故事的能力是佩服的。哎,黄油,哎,资本。
到此为止,苏辞没有问题了。时间正好,他看见平板上跳出的战斗通知。熟悉的章节标题,敌方图片上有一块巨大的剪影,实心圆点后只有一个字,蜂。
那么歼灭。他想。
使命必达ξ(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污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