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纷纷落下,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忽闪而过,光火明灭间,映的石枯寺破裂的大佛愈发诡异昏暗。
苏延听了小沙弥的话就追到了李少府家,起初李家姑娘还不承认,最后还是拿了武平侯府和司徒府两家威慑,李四才怯怯承认了是在石枯寺。
苏延心中暗骂,天色都这么晚了,长亭一个人在庙里不得吓死?!拔腿就返回西山,往石枯寺去找。
听到长亭疯狂拍着门,求人开门的声音时,那一刻,他突然跟疯了一样拉着大门。
大门轰然倒塌那一刻,看到无助哭泣的长亭,就情不自禁地把她抱入了怀中。
那一刻,他仿若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夜,她也是在大雨中痛哭着不停求司徒府开门,可司徒府的大门却紧紧闭着,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别怕,没事,没事了。”
“有鬼,有鬼,这里真的有鬼……”长亭吓疯了,完全是毫无避忌的紧紧抱着苏延,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不停呜呜哭道。
“别怕,有我在,我在呢。”苏延抱着她不停安抚。
“呜呜……”
她那么胆大又不服输一个人,此刻都吓得有些失魂落魄了,苏延给她擦擦眼泪,柔声道:“长亭,你都看到了什么?”
“有鬼,一个人影,白色的……”长亭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才说了几个字,就晕了过去。
“长亭!”苏延扶着长亭软塌塌的身子,不能一直在这里,得先带她离开,手足无措的把她抱了起来。
又是一道闪电,苏延准备带长亭离开时,无意间扫了一眼大殿。恍然间,他好像也看到了长亭口中那道白色的身影,闪电如同劈到了他的脑袋,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
长亭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普光寺的厢房了,苏湛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到她醒了,才松了口气。
“长小亭你终于醒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儿?”长亭疑惑道。
“是伯延哥把你救回来的,你都吓昏过去了,长小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真有鬼啊?”
长亭默然,想起来昏迷前见过的人,好像真的是苏延,“苏延呢?”
“伯延哥把你送过来之后就又去石枯寺了,说要把那鬼找出来。”
“他不要命了吗?”长亭惊愕道:“那可是闹鬼啊!”
“伯延哥才不会跟你一样胆小。”苏湛翻个白眼,常年随军杀气重,鬼神都要避三分!
长亭刚想反驳,苏延就回来了,他全身都湿透了,神色疲惫而黯然,看了长亭一眼,勉强道:“醒了啊。”
“你,真的又去石枯寺了?”长亭试探道。
“嗯。”苏延心不在焉道,“没有闹鬼,你看到的不过是条被风刮起来的白幔罢了。”
“白幔?”长亭疑惑,可她看到的明明是个人影,而且是个女人。
“你吓坏了,看花眼罢了,别多想了。”苏延安慰道。
长亭抿抿唇,还想再说什么,苏湛打断她道:“好了,长小亭,你今晚是在这里过夜,还是回家?”
“都这么晚了,能回去吗?”长亭试探道,不回去的话,她爹会担心吧?
“能啊,虽然路不太好走,不过送你回家是没问题的。”
“那送我回家吧。”长亭立刻道。
苏延道:“你送长亭回去吧,我今晚不下山了。”
苏湛蹙眉,“哥,你到底怎么回事?”
“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苏延淡淡道。
长亭眼神复杂,突然凑近苏延,小声道:“你,你别逞强啊,我们一起下山好不好?”
看着长亭那有些无助又担忧的神色,苏延不由心里一软,安抚道:“你吓坏了,先回家休息,别让你父亲再担心。”
看苏延的确很憔悴又失神,长亭也没好再说什么,就让苏延好好休息。
苏湛又嘱咐了寺里的小沙弥好好照顾苏延后,就带着长亭走了。
二人走后,苏延默默点了一柱香,看着香烟盘旋缭绕升起,苏延的心绪也随着轻烟飘散,是他看错了吗?因为长亭的呼救,记忆出现了错乱,才错看成她的身影吗?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尸骨无存!五年了,怎么可能会是她!
他又回去寻了,可什么也没有寻到,想来真的是他看错了吧……
小沙弥拿了寺里的僧服给苏延换洗,他身姿挺拔,哪怕是穿着布衣僧服也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风流之态。
苏延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转身躺到禅房的榻上,没多久后,就睡着了。
梦中,风雨又来。
开门,开门,求你,求求你开开门好吗?
他感受到狂风暴雨在他的身上席卷,下一刻,又似乎坠入烈焰之中,整个身躯被焚烧殆尽,他拼命在这股冰火之力间挣扎。
“求求你,求你开开门好吗?子深,子深……”
暴雨中,一身白衫的女子不停的拍着门,姣好的容貌因为极度的悲伤而有些扭曲,她跪在司徒府门前,声嘶力竭地痛哭着。
可那紧闭的朱红色大门,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女子单薄瘦弱的身躯,若折翼的白色蝴蝶深陷在泥沼之中,徒劳挣扎。
她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大门却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
“子深,你听我解释……”女子哽咽哭道。
“顾姐姐!”
苏延听到小沙弥说她自己一个人跑下山之后,就急忙冒雨追了过来,看着她已经被淋透的身躯,心绪复杂的把纸伞挡在了女子头顶上。
女子似遇到救命稻草,手足无措地拉着他哭道:“伯延,求求你,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见他吧。”
苏延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女子,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姐姐,回去吧,大哥是不会见你的。”
一句话,掐断了女子所有的希望,女子脑海一片空白,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向雨中,倾盆大雨渐渐模糊了她单薄的背影……
“顾姐姐……”
恍然间,大雨骤歇,建安城的长夜,又被冲天的火光侵染,摇曳的火光之中,白衫滚滚如蝴蝶般飞舞,下一刻,又嘣出破碎的火花……
“顾姐姐!”苏延从梦中清醒之时,汗水已经浸透全身。
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看到苏延坐在床边,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时,道:“施主晚间贪凉没有关窗,我过来看看,别着了凉。”
“没事,谢小师傅关心。”苏延淡淡一笑。
“施主脸色不太好,是做噩梦了吗?”
“没什么?”苏延勉强道。
“施主去了一趟石枯寺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怕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小沙弥抿抿唇,试探道:“不如见见方丈大师解惑?”
苏延一怔,“空远大师还未休息吗?”
空远大师是魏国一代高僧,深受天下佛学者尊敬仰慕。
魏国佛教盛行,从天子到庶民,无不信仰佛教。佛门地位尊崇,难免便有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假意出家为僧,借传道之名,交游于权贵之家,祸乱国本。
空远大师深自忧之,身体力行宣扬佛教戒律,维护佛法!以自己高尚之德行,再正佛门清誉,为天下佛门之表率!
“方丈大师一直在等着施主呢。”
苏延微微错愕,原来空远大师已经料准他今夜无眠了吗?遂起身笑道:“那弟子便去一拜空远大师了。”
…………
方丈禅房,空远大师眼眸微敛,端坐蒲台之上,不时拨动手中的念珠。
苏延跪在他面前,双手合十,行大礼俯身恭恭敬敬叩首道:“师父。”
“出家人已断尘世之缘,你乃俗世之人,与老僧本无瓜葛,莫再有此称呼。”
苏延神色复杂,说来,空远大师也是他的授业恩师。
苏延生母早逝,父亲因职务变动,频频奔波于各地,他幼年身体不好,所以是自幼养于建安司徒府,以求最好的照顾治疗。
苏司徒曾带他拜访空远大师祈福保平安,大师便将年幼的他留于寺中调养身体,教习武艺。只是因苏延家世身份的缘故,空远大师只肯教授其艺,却不肯收徒,二人对外也无师徒之称。
后来,苏延被父亲带回身边,另有了名师教导,可也从未忘记过空远大师授业启蒙之恩,他会定期写信慰问空远大师,虽然从未得到回复。
“大师,弟子有惑。”苏延心知空远大师脾气,便改了称呼。
“惑从何起?”
苏延紧抿着唇,想了想道:“若准确说来,当是从此地而起。”
空远大师拨着念珠的手指一顿,半阖的眼眸终于睁开,幽幽道:“是生是死?”
“非生非死。”
“何以见之?”
苏延沉默了片刻后,迟疑道:“大师,若我见到一个本该死去的人,该如何解释?”
“心之所念,死生皆存。老僧也无法判断施主所说之人是否真的死去。”
“可是我心中有愧,大哥该恨我,是我没有看好……”苏延垂眸,脸也染上了一层愧疚悔痛之色。
“劫数、命数,都自有定数。”空远大师只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一句算不得安慰的安慰。
苏延不想再这样云里雾里听空远大师讲禅机,悟机锋了,这样下去,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遂直截了当道:“大师,您告诉我,五年前普光寺那场大火,她,真的尸骨无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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