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延错愕地看着少女突然放大了几倍的容颜,不由咽了口唾沫,少女红润的小嘴因不满微微嘟起,几缕散落的发丝从白润透粉的脸颊滑落领口,随着胸口的呼吸起伏颤动。
苏延脸上微微发烫,神色也愈发不自在,不由躲开了几分。
长亭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他道:“你说,我怎么不像女人了?”她可是名动京师的建安一枝花!
苏延声音微涩,吞吐道:“我,我没说你不像。”他明明说的是她不当自己是女人啊!
“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当自己是女人?”
苏延抿抿唇,“可哪有女孩子跟你一样天天舞刀弄枪的?”
“女孩子就不能舞刀弄枪吗?我还想跟舅舅上战场打仗呢!”成为一名像祖父一样的名将,可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啊!
“你?”苏延一怔,随即嗤笑一声,“你又继承不了你父亲的爵位,怎么上战场?”
“我……”长亭垂眸,嘟囔了一句,“那又如何?我才不稀罕!”
苏延看着她,若有所思道:“的确,继承的有什么好,自己拼出来的才是本事。”
长亭好奇道:“你不是有爵位要继承吗?为什么还想自己去拼?”世家都多惜命啊!何况是兰陵苏氏这样的顶级世家!
苏延眼神一暗,摇摇头道:“我无所谓,日后给弟弟们也是一样。”
“弟弟?你不是长子吗?”长亭不解,“除了你,谁还有继承权?”
“我还有两个弟弟,是继母所出。”苏延淡然道,若日后自己拼出一番功名,自立门户,就能让弟弟们继承父业了。
“你继母待你不好吗?”长亭试探道,她母亲死后,父亲没有再娶,说的是怕她欺负了继母,其实是怕继母进门,掌有管家大权而苛待了她,所以,索性把管家权交给长亭了。
“没有,继母待我很好。”
长亭仰头看着苏延,笑了起来,“要真待你好,怎么这么大了,也不给你寻一门亲事?”
苏延摇摇头,正色道:“是我自己不愿成婚,不关父母的事。”
“为什么?”她可是火急火燎想把自己嫁出去!
“长亭,你真的懂士族联姻意味着什么吗?”
长亭摇了摇头,她只知到了年纪不成婚,会被朝廷强行配婚。
苏延意味深长道:“长亭,你是嫡女,娶了你,就是得到你的父族与母族两族背景,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娶你,又有多少人不想让其他人娶你吗?”
长泓虽然无子,可长泓的弟弟们都有儿子!渤海长氏小儿辈来势逼人!
长泓三弟长清,更是流名于世的大名士。其在齐州隐世的七个侄子,世称长氏七君子,齐州一带,声望显著!
这样的家世,如果她是个庶女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嫡女,她的舅舅,还是平州牧京兆宋惟,手握平州边境大军,朝廷多少人忌惮!
“所以,就要把我搞的彻底嫁不出去?”长亭无语,非得让朝廷给她配婚,配个宗室的老头儿,大家就平衡了?
苏延笑而不语,毁掉一个她算什么,怕是有人想毁了整个渤海长氏!
“渤海长氏、京兆宋氏,随便得到一个都是如虎添翼,何况一下得到两个!”想当年长氏和宋氏联姻之时,京兆宋氏还不像如今炙手可热,只是不想那宋惟几年之后就名列方伯了!
长亭翻了个白眼,突然又问道:“师父是去了齐州吗?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师父?”
苏延回忆道:“山人帮了我们很多,齐州临海,海盗倭寇横行,去年海倭之乱,我差点困海上回不来,是山人救了我。”
“你还上过战场啊!”原来如此!长亭又放下几分戒心,佩服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家世的公子,也会真的上前线厮杀。”多数进军营的世家子弟,都不过是去历练贴金罢了。
“你知道我为何差点回不来吗?”苏延的眼神晦暗不明。
“为什么?”长亭疑惑道。
“当时,我只带了两百人去迎敌,没想到遭遇了埋伏,我们的人手不够,带去的人都死在了海上,我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出来,却迟迟没有等来援军……”
“为什么?援军为何没有去?”长亭惊讶道。
“因为战事来的急,所以部署的匆忙,原定的援军中有一个营都是空的,一个不存在的部队,如何去支援呢?”苏延语调平静。
各州军都多少有吃空饷的问题,可一个营的幽灵部队,着实骇人听闻!
齐州军有一部分是他们默许吃空饷,多来的钱粮用来给将士们改善生活。可也有一部分吃空饷的他们不知情,苏延就是差点被这部分人坑死!
军中有叛徒,朝中定有大臣里应外合,军队户籍上报朝廷,军饷按在籍人数由户部调拨,户部尚书难辞其咎!他不查清楚,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将士们!
“为什么一个营都是空的?”长亭不解。
“你知道什么是吃空饷吗?”
长亭一怔,吃空饷!
历朝历代都会有军队虚报人员名额,冒支军饷的行为。甚至士兵战死、逃亡后,军队也隐匿不报,朝廷则照旧拨发粮饷,多发的粮饷都进了各州军的口袋。
“那应该是你们齐州军的问题,是你们治军不严!”长亭义正词严道。
“我的问题?”苏延不由好笑,“若我知道那几个营全是虚报的人数,会让他们来支援吗?因为支援不足,我自己都差点死在海上!”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长亭吞吐道。
“那样大的漏洞,如果没有朝廷大员里应外合,这么多钱粮,吞的下吗?”苏延幽幽道。
长亭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今夜来找自己,送药是假,实则是想调查她父亲的问题!毕竟她父亲是户部尚书,负责全国户籍统计,以及各州粮草调配!
“我父亲是很兢兢业业一个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功都不敢立,更别说那种勾结州军**之事了。”长亭语气复杂。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
长亭紧抿着唇,“我们家的账务都是我在管,大大小小的支出我都清楚,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拿我家账本给你看。”
苏延眼神微敛,语气有说不出情绪,“不必了。”真有问题,长泓怎么可能让她知道?
“真的,我可以给你看。”然后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去拿账本。
苏延简直被她气笑了,看着挺精明,怎么遇事这么蠢?把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拦下她道:“行了,别拿了,我不看。”反正他早就看过了。
“我爹连我做假账转移财产都发现不了,何况是勾结**那么大的事?他不敢的。”长亭认真道,突然觉得她搬运自家库房还挺混蛋,不过,也不能太便宜那群混吃等死的兄弟。
“嗯,六部尚书都是我四叔手下。”苏延语气复杂,户部必然难辞其咎,可苏氏也未必干净,“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方伯:一方诸侯之长,汉以来的州牧刺史,唐之采访使、观察使,明清之布政使均称方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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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空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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