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林之外,清辉满地,万籁无声,衣物的细微窸窣声在寂静之下显得明显,惊得不远处的蚁群慌忙逃窜。
细嫩沾血的手指于阴影处轻轻一动,又归于平静。
约莫一刻钟后,一张虚弱惨白,沾满尘土的脸现于月下,施弥刚打算撑地而起,便被背上的伤压得重新倒地,痛哼声掩于唇齿。
一双细眉深深蹙起,保持不动平复身上的痛意,在她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到青烟剑上后,体内的旧伤开始卷土重来,隐隐作痛。
伤口边缘细密的痛意传达到神经,她颤着手抚上脸颊,摸到起伏不平的伤口,“嘶”了一声,她皱眉放开,料到伤口也再度扯开了。
想来如今她的伤情又回到半月前了,甚至不如。
想到此,她的眼神变得恼怒,手一甩,落到土上,指尖用力往下按压以此泄愤,她厌极了这副脆弱不堪的身体。
发泄过后,她想着接下来的去路。
她的视线凝于一点,那里正长着一棵水蓝色的小草,在月光下独带圣洁,可她的心思并不在其上,而是心里正犯着嘀咕:青烟剑有把桦珠完好送到令宣殿吗?可别浪费她的一番心血。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施弥环视周遭,树丛生长茂盛,加上此路偏僻,杂草横生,也难怪无人发现这里昏迷着一个人。
在天蒙蒙亮时施弥进了城门,她打算想办法进宫,看看随深的情况如何。
走在半道上,路过的行人无一不对她注目,施弥只得低下脑袋,无怪乎旁人,她如今身上沾满尘土和鲜血,着实怪异显眼。
可还不等她走多远便被城内巡视的护卫控制,她失了灵力根本反抗不得只能受制押往地牢。
施弥望着熟悉的牢狱,心里冷嗤一声,兜兜转转她竟又回来了。
地牢内依旧阴冷潮湿,牢房内也依旧关满人,想来不日她们便要去那有命去无命回的阎罗殿。
待狱卒走后,同牢房的人便接近施弥,试探着问:“你也是在海上被袭击来此的?”
施弥却闭上眼,一脸不欲多言的模样,那人自觉没趣便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说罢便坐回干草上。
这一夜,施弥都不曾入睡,身上的伤和腹中的饥饿搅得她不得安生,眼冒金星,根本睡不着。
角落里有耗子觅食,动静吱吱呀呀、窸窸窣窣,她听到天明。
翌日,她们被带出地牢,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听着依稀人声,施弥不禁冷笑一声,这次不会真的要魂断于此了吧。
见到他们出现在圆台上的那刻,场内爆发出爆鸣般的欢呼声,暗含雀跃和恶劣。
随着一声令下,台上的气氛顷刻之间如大河结冰,所有的汹涌暗藏在看似透稳固彻的表面之下。
施弥小心谨慎地远离人群,退到圆台边缘,视线顾全着台上的所有人。
这次并无人率先出手,导致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静王见状老大不满意,大喊一声:“一刻钟内还无人见血的话就全部一起下黄泉。”这是把人逼上绝路。
周遭的看客姓拥戴着出声:“对,不然全部杀掉。”
“快开始吧,晚会我家店铺里还有事呢。”
“谁不是啊。”
这话一出,虽无人立马响应,但也令听者蠢蠢欲动,只待一个时机。
人群里突然发起暴动,恐慌弥漫,人作鸟兽散,看台上也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
有惊慌奔走的人只一心顾着远离凶杀地,胡乱地冲刺,冲撞到了退至边缘的施弥,两人一道跌下圆台。
这边的动静引起看台上的人的注意,其中高台上的人眼神一凛,眯眼望去,圆台高约半丈,跌倒在地的少女脸如白纸,生机怏怏。
她们两人被人重新押回台上。
而此番动静也吸引了圆台上的人,有个别心思活络的往施弥这边走动,施弥强撑着身子站那,她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她被盯上了。
两名额扎布帛,身形高大的男子围在她的面前,眼神里闪烁着戏谑的光,姿态自得,显然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施弥如今的情况面对两个魁梧男人,她并不确定能否逃脱,可只是凭本能在顽强对抗,直到被其中一人偷袭强横掐脖,她第一时间攥住对方的手臂往后拽,可是对方明显锻练过的,肌肉孔武有力,她竟推搡不得。
呼吸艰滞下,她的脸色涨红,手臂变得麻痹,四肢力气骤失,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往后倒,空出一道缝隙以供呼吸。
看台上有一人的手扣住了茶杯,随着场上的局势而不断握紧,眼眸里浮浮沉沉,给不出判断,终是在触到她失焦的瞳孔时,按耐不住下掷出杯盏。
杯盏如破风凌空的利箭划破布满细小尘埃的光线,刺破屏障陷进皮肉。
随着两道粗沉的痛哼声响起,施弥才得以被放开,张口急促地呼吸,大片的空气吸进胸腔,恍惚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两具尸体上,他们的颈侧皆横插着瓷白碎片,有血迹顺着截断的瓷片纹理流出,睁着的瞳孔里是未消弥的惊愕。
她转头望着碎片飞来的方向探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熟悉的炽红身影,她端坐在高台上,姿态高傲,脸色看不明晰。
澄明也失了继续看下去的心,逐起身,语气不以为意:“这人我要了。”说罢她便下看台,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是保下此人的意思,看客门目送着澄明公主离去,再将目光落于台上,因这一出,圆台上的人皆失了动作站在原地观望,显得角落的三人格外引人注目,只不过俱集中在那少女身上,揣测她有什么能耐引得澄明公主出手相帮,要知道从前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施弥也不知澄明公主为何会帮她,她被有眼力见的官兵带下圆台,出了角斗场。
她望了望身侧面无表情的官兵,再看向面前的马车,她抿了抿唇上了马车。果不其然,里头已坐着一人,施弥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不知怎的,见到她总有些犯怵。
澄明见她这副鹌鹑模样,哼笑一声:“怕我?”
施弥瞅眼看她,见她并无生气意味,便大着胆子:“公主,你为何出手救我?”她们拢共也不过见了两次。
澄明没有回复她的话,而是挑眉凝着她的衣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施弥见她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还问起了自己,她也不想说便低下头,车内气氛变得僵持。
澄明却没借此发脾气,只是自顾端起车内备好的茶水品茗。
天马兽矫捷地跃上高空,平稳地在空中向皇宫驰骋,在雄伟的宫殿前停下伏下前蹄。
澄明率先从马车上下来,早在此等候的宫人随侍在身后,施弥也跟着她从车上下来,也有一名宫人跟着她身后。
她侧头往后方的宫道上望去,她更想去找随深,看看他的情况如何,桦珠是否有效。
转过头来看向去前方的人的背影,“公主,我想去令宣殿。”她心下忐忑,导致声音微弱。
“你先带她去厅堂。”澄明没有回复她的话,眼神睨向她身后的人上。
“是,公主。”宫人领命强制带着施弥跨进门槛。
施弥挣了两下反被宫人越发用力反制,也不再反抗配合着她走,情绪不快,她着实是想不出她有何可令澄明公主关注的点。
她回想了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澄明虽说关着她但却未曾伤害她,更不说刚才还在角斗场上救下她,施弥可不觉得这份好意是纯白的。
施弥等了好一会才等来澄明,她换了一套衣裙,精致丝绸下的底色仍是明艳热烈的赤红,如火一般耀眼。
她施施然地坐到主座上,随侍的宫人站到她身后,她睨了眼规矩坐在木椅上的某人,这会倒是变乖了,语气和缓:“今后你便住在朝华宫,省得跑来跑去凭白丢了性命,再有下次,你可没这般好运遇到我。”
闻言施弥小心抬脸望向她,试探着问道:“你还会派人看住我吗?”
澄明凝向她,对上她的视线,语气带着放你一马的意味:“不会,你别给我惹麻烦就行,另外西院是我的寝殿,你不准踏入。”
施弥立马点头应下,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好的,公主。”
施弥被宫人带下,带到了一间屋外,那宫人便行礼告退了,徒留她一人在屋前。
施弥自是乐得自在,她推门进屋简单打量了一圈环境,看得出这在朝华宫内是极为寻常的一间房。
她粗略地打水清理了一下伤口,龇牙咧嘴地擦好后,想起了随深乾坤袋中的药粉,此处也无伤药,她为了不引起注意,只能强忍过去。
施弥换下沾血的衣裳,捂着伤口走至桌前。她脑中正回想宫中的路线,手也随着思绪落笔绘制。
不多时,水渍在红木桌上显露,她将脑中这几日走过的路线于桌上画出,选出一条去令宣殿的路。
决定好后,她用手抹去桌上的痕迹,走至一旁的榻上休憩,恢复精力。
施弥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她一睁眼就瞥向了肚子,苦着一张脸从榻上起身,就昨日在狱中啃了个馒头后就未曾进食了,肚子早就饿得空空,眼冒金星。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一块糕点都不曾看到,便打算出去觅食。
夜色浓重,一点声音在黑夜中都清晰可辨,她自出门便不见一个人影,只能寻着亮处走去。
刚走至转角,眼前闯进两道身影,背影熟悉。
她急忙跟上,在檐下站定,隔着一扇窗往里观望。
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间膳房,伙夫皆歇工休息了,只留下一盏油灯。
晚风穿墙,油灯在轻微闪烁,映出一男一女的身影,男的挺拔,女的娇小。
其中夹杂着喃喃细语:“小来,你尝尝这份芙蓉糕,味道很是不错。”她手里正举着一块糕点,嘴里已经迫不及待地塞了一块咀嚼着。
他避开脸,不接受的模样。
那女子便佯装生气:“小来,你就吃些嘛,你自醒来就不曾进食,若是你昏倒了,难不成你还想我去太医院为你讨药嘛。”
这番话说完,那男子才转过脸,别扭地接过糕点放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吞咽。
那女子抿唇笑开,再取过一块含进嘴里,含糊道:“味道还不错吧,公主去了后山看妖兽,没几日回不来,不然我们定没有机会品尝到这糕点。”
昏黄灯光渲染下,为眼前的场景镀上了一层柔光,好不温馨。
少年微不可闻的一点头,那女子便莞尔一笑,那笑容看得施弥不舒服,她移开目光,将眼神定在随深的脸上,眼眸半眯,里头有探究。
少年好似感受到暗中的视线,他侧脸望去,只来得及见到半阖的窗以及窗棂上的月影,小娓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疑惑道:“怎么了?”
随深的目光仍停在窗上,良久,才回:“无事。”
小娓心下有些发毛,毕竟这里是朝华宫中的膳房,“呐,那我用手帕装上一些,我们就走。”
“嗯。”
施弥没再理会后面的动静,她逆着光往黑暗中走去,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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