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日头西垂,月上柳梢。
周身运转的真气方才停歇,施弥睁开了眼,脸色并不好看,不知为何,在此调转真气时总有种堵塞之意,天地间的真气都感知不到,可海岛汇聚灵水本该仙气缭绕,那仙山蓬莱不就处于海之边界嘛。
夜半,天突生异象,黑沉的天际骤然乍亮,恍若白昼,随即又很快地归于黑暗,似乎没有变化。
只是对于陷入睡眠中的两个人而言,是一场噩耗。
施弥只觉心口一悸,一股喘不上来气的沉闷感,她在这种压迫中醒来,捂着心口逃离软榻,最后视线定于窗外,遥望远处黑气翻腾的宫殿。
巍峨的宫殿在黑沉的夜色里显得威严,泛着不可逼近的森寒。
她推开门时,对面的门也正打开,随深的脸色并不好看,行动间也失了几分沉稳,施弥猜想他也预感到妖气,体内的真气与妖气相抗衡,两相劲博下,气血上涌,难以控制。
与之相比,他体内的真气更为醇厚,经此地四面八方的妖气倾压,想必比她的情况更为危急。
她脚步虚浮地走向他,“随深哥哥,宫中来了一只大妖,它的妖气强大到我们体内的真气调动与之制衡,置之不理的话,恐会七窍流血而亡。”
“既如此,我们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
深夜的皇宫比起白日总是寂寥许多,他们立于墙角,观望不远处笼罩在黑雾之下的帝王寝居。
目前情况有些棘手,站在殿外守夜的宫人人数不少,若想不引起注意进到寝殿,那御剑便可,但越靠近淳养殿,灵气越被压制,顿时陷入了死局。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对了,我们翻墙就好了。”
两人趁着黑夜找了一处隐蔽墙头就翻进了淳养殿中。
透过窗看不清屋内的状况,只依稀瞧见床榻上并未有起伏幅度,判断皇帝不在寝殿,他们从窗户翻进去。
淳养殿分作前后,后殿作起居之用,前殿则理政会客之效。
他们放轻脚步往前殿走去,踏过一面格纹门后,眼前是一扇八宝吉祥屏风,立于屏风后往前看。
一个身着赤红袍服,长有牛鼻,单脚立地,腰上别着铁扇的怪物正源源不断吸食着希罗皇帝身上的元气。
纯正元气的补给令它的法力肉眼倍增,眼神越发肆虐猩红,表情癫狂,匍匐在地的帝王并未作出反抗,表情谄媚讨好,顺从地任怪物予取予求
此景简直令人咂舌,一个国家的王被形容可怖的怪物钳制在地,却甘愿臣服,半身被黑色的恶力掩盖,倒映在施弥的瞳孔中。
她直觉要赶快撤,还没等她示意随深,眼前遮挡的屏风骤然倒塌,怪物移至面前,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声音粗犷嘶哑:“赶巧了,居然有两名修士,与我回后山正好。”
它的眼中燃起贪婪的光。
施弥则浑身冰凉。
它使出腰间的铁扇轻轻转动,看似几不可闻的微动,风力如沙尘暴强悍将两人甩至地面。
紧接着握住铁扇作剑便往两人逼近,却被一把剑截挡,它的视线随之顿住,随即后移。
少年清冽的目光直视它,握剑的手隐隐颤抖,声音紧绷:“你先走。”
施弥在背后白他一眼,断定自己若走了,不出半刻,他就交代在这了。
她当作没听到,凝聚灵力输在剑上,手上动作不停,脑中不断想办法,当务之急,先撤为上。
直至剑鸣清脆一声,才把她的思绪拉回,青烟剑被铁扇单方面压制,纵有灵力加持但在绝对强大之下不过是徒作挣扎。
即使对方满身邪恶。
可此时若退缩了,那便是两个人都要交代在这。
她心一横,憋着一股气继续用灵力顽强抵抗,情形严峻,刻不容缓。
随深持剑的手变得不稳,颤动的剑欲飞出掌控,他咬牙使力硬撑着,虎口裂开滴滴鲜血滴落。
鲜血愈发勾动怪物的心思,它等不及想把他们炼作人丹,其回味无穷,滋补添益。
他的神色认真了几分,动作少了陪玩的随意,施压恶力往剑上压迫,青烟剑最终从随深的手中掉落,黯淡地倒在地上。
施弥被迫中断灵力的加持,浑浊的恶力顺势缠上施弥的手腕,她急忙脱手甩开。
待她解决完手上的黑气,就发现随深的右肩已被铁扇嵌入,伤口很深,正汩汩冒血,洇湿了大片后背。
看着很是惨烈,他倒一声不吭忍着。
“你走吧。”
“不。”
她没有走,反而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样把灵力施展在铁扇上,以卵击石般试图掀开它。
怪物则毫无收手打算,在它眼中这二人与花草尘石并无区别,只要不影响它的炼化,是死是活并无关系。
因此为了他们再无逃跑的可能,他下手愈重。
灵力再多也有耗尽的一刻,施弥甩去脑中疲惫的眩晕感,挡在随深面前替他抗下铁扇的凶悍威力。
很快,伤口渗出血迹,她对着同样伤重的少年弯了弯唇,声音虚弱:“你看,我在负荆请罪呢。”
她在笑着,话没有说明,可随深清楚是为昨晚之事。
明明她骄矜得很,明明替他挡伤,却变着法地找借口以图宽慰,他莫名看不得。
“是我意乱情迷。”他将那份算计揽了过来,也意味着他不追究。
因着这话,施弥的眼倏地亮起,当机立断,动用灵力催动乾坤袋中仅存的花瓣,昨日泡花茶时,她估摸不准用量,便只敢取了三瓣,还留下两瓣,如今派上用场。
花粉不知不觉中飘落在寝殿的每一角落,盈盈花香下,扰乱心神。
看准一个时机,她朝随深往门外示意,两人一同向外跑,推开房门后大喊:“有怪物,有怪物。”
殿外守夜的宫人匆匆而来,她搅完池水御剑离开,回到令宣殿。
门外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虚耗释放恶力吞噬房内的花粉,自觉被耍,黑脸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团黑气。
宫人则并未发现有怪物的存在,只是她们的王正姿态怪异的横躺在地,面色潮红,她们谴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查看。
施弥的灵力所剩无几,她御剑飞得很低,二人将将落到令宣殿,她便体力耗尽往地上栽,随深及时揽下她,没落得脑袋开花的局面。
不过他本身的伤也不轻,勉强将人扶到书房,他便眼前一黑倒在榻边,似是感应到他的生机危殆,灵力自行运转融通至四肢百骸,疗慰重伤。
也不知怎的,那灵力流转周身后竟不带停留地往外跳跃,扑进施弥体内,抚慰她的伤。
好几个晨昏后,施弥才从睡梦中醒来,她的手下意识抚上肩头,却只摸到已然结痂的伤口。
她眼神疑惑地凝在伤疤上,旋即被屋外的动静吸引,视线转到门后,而门外的人推开门后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外头的光投进室内,幽暗的环境亮堂了起来,来人背着光看不清神色,她抬头看向站在榻前,低头凝视她的人,一时之间无人开口,气氛沉默了下来。
在他的眼神压迫下,施弥低下了头颅扮起鹌鹑,小声:“随深哥哥,对不起,我趁你失忆了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
她的脑袋快要垂到胸口,看着很是后悔诚恳。
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地站在那,可施弥知道他完全恢复了记忆,也隐隐预感到他复杂矛盾的心理。
夺了他的元阳,今后他的修炼之路会难走许多,因此他怨恨她,却又不够恨。
一只手抓住他垂在腿侧的手,她摸上掌心,细声细气:“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会有别人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随深哥哥,之前你曾许我一个心愿,我要你的原谅好不好?”她仰头注视着他,手在他掌心轻挠。
良久,他才冷言回道:“没有下次。”放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书房。
施弥凝着已然空荡的门口,收回视线,她早不记得什么心不心愿,可能有也或许没有,不过不重要,只是一句下台阶的话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她很少见到随深的踪影,时常天将亮时他才踏着晨雾而归。
她不知晓他去了何处,也不知晓所欲为何,只专注养伤,两人过着互不打扰的生活。
不过她也还是清楚此行来的目的,不过涉及皇室,为了尽可能的知晓更多的内幕,她想法子弄到一套宫人的服饰后,便冒充宫人出入宫闱。
因着她嘴甜会来事,别的宫人只当她是哪个宫里新来的人,在饭点她正跑腿时,也会为她留副碗筷,对她颇为关照。
在膳房帮忙期间,她则不着痕迹地询问有关曾经的端仪公主一事,只是宫人皆是面露不解地望着她,“宫中还有一位端仪公主?不是只有澄明公主嘛。”
她只能摇头,嘴上说自己作梦了,心里却盘算着怎么一回事。
这日,她正和众宫人围着长案用晚膳时,见到了琢玉,与在她面前冷淡的她不同,此时的她很是懦怯孤僻,端着碗筷过来见无饭菜,便拿起馒头去角落,脸上是习以为常。
施弥不时抬眼观察,向旁边的人询问,对琢玉努努嘴:“怎么就她不上桌?”
“她啊,就不配。”话里直白、恶意。
有人解释:“她年纪大又讨人厌,我们都不爱与她待一块,影响情绪。”
说罢,有宫人高呼:“小犬儿,过来。”
琢玉在咽下干涩的馒头后朝她们这桌走来,那人趾高气昂道:“饭后你去把程前门至寻回门的那段路扫了。”
她低眉顺目地应下,背影都透露着温顺,与之对比的是宫人嚣张得意的嘴脸,得意洋洋道:“你们别那么说小犬儿,人家挺好的。”
有人打趣:“明明是你占便宜还卖乖。”
“谁不是啊,别五十步笑百步。”那宫人反驳的对方脸色悻悻。
施弥垂眸扒着碗里的饭菜,至此她才知琢玉的处境之艰,知晓她的手粗糙得不成样子的原由。
之后,她私下有问过为何那么叫她,明显欺辱的名讳。
她们轻蔑道:“我们叫习惯了,她也听习惯了。”
有年长些的人说:“还不是她当初进宫时那乞丐样,总管见她可怜捡进宫的,父母不详,自己都不知自己叫什么,我们都唤她小犬儿。”
施弥点了点头,掩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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