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深一直望着施弥,眉头越来越紧,凝神到并未注意到,有杂乱的剑光由远及近。
直到来者逼近了,他才回头看去。
身后相邻的山头上站着乌泱泱的数十人,他们的视线齐齐聚焦在这块,往日友爱的同门皆阴沉着脸色,用仇视的目光扫射而来,明晃晃的来者不善。
施弥眼神疑惑地望过去,不清楚他们齐刷刷的所为何来。
她的脸上是不解和困惑,却没有慌张。
她还惦记着之前未说完的话,转头看向随深,却见他正面色紧绷地看向对岸,音节在口中打转。
对面有一弟子出声:“师兄,你快些过来,莫要中了这妖女的道。”
妖女?哪来的妖女?
她茫然四顾。
随深挡在她面前,朝对面出声:“你们这是意欲何为?”
“妖物挑衅上门来,我们自然是要合力除之。”
“她由我来处置。”
有人不赞成道:“师兄,此事非比寻常,留你一人对付妖物,我们如何放心,莫要与我们开玩笑。”
“是啊,随深师兄你一人势均力薄,不如我们合力,来得速战速决。”
他们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于是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有妖闯进来了?”
对面有人嗤笑出声:“这妖物还与我们装腔作势,当这里是戏台嘛!”
施弥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怒道:“你不会好好说话吗?说我装腔作势,我还说你尖酸刻薄。”
“你!”那人没想到施弥会冷不丁给他来这么一句,顿觉在同门面前面子下了,恼羞成怒地提起剑朝施弥刺来。
施弥没想到对面会这般不挨说,竟众目睽睽之下要杀她!
她立即往后退去,张手要召青烟剑,可只握到一手的虚无,她心一缩。
到了这时,她才发觉原本与青烟剑之间无形的感应居然消失了!
随深见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一点应对招式都没有,拧眉驱动手里的剑截停那弟子的剑,相撞处气流激荡。
在场的人皆被随深的举动惊到,不约而同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所做为何,竟会对一只妖慈悲。
那弟子见剑被逼停,且两者相碰,只他的剑现出缺口,可谓是当众下面子了两回。
他又急又怒,冲着人发火:“师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存心要包庇这只妖!你难道忘了妖物如何滥杀无辜残害百姓吗?”
他的眼中闪起幽光:“难道说你已然受了这只妖的蛊惑,甘为走卒。”
他对随深这般大胆的揣测,无人敢接他的话,气氛冷到极点。
随深没有打断他的侃侃而谈,动作利落地收剑,山风刮起他的衣袍,他不动如山,连一点眼神都没给对方。
高昂的情绪褪去,理智恢复,弟子的腿有些不稳,这是对面扫来的力量压制,他不自觉咽了口水。
眼睛往四周瞥,他居然站在最前方。
脚开始往后退,一改片刻前的嚣张气焰,藏身于人群之中。
这几个回合下来,施弥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在他们眼中的妖是她!
可怎么会是她啊!
虽说她吞了还灵果,到底还是通过灵石测试,领牌入山门的正统弟子,更不说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取往生石了。
结果还被同门围堵污蔑她是妖!
她感到莫大的难过,和被背叛的委屈!
有人出声:“随深师兄,你察觉不出此妖女身上的妖气吗?我等皆是感应到妖气才来此。刚才秦汇师兄对你言辞冒犯,也是急于想收服这妖的迫切心情。”
灵气浓郁的门派中骤然有妖气浮动,全派上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互通有无,不约而同地赶来,就恐晚了要出大事。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随深竟会为这只妖而出手,这与他们印象中的随深太不一致了,他杀伐果决,经他手关进镇妖塔的妖不知几许,没见他这么态度强烈。
“她原本是我派弟子。”
这话一出,如一石惊起千层浪,现场哗然一片。
弟子交头接耳,探究的眼神看向施弥:“随深师兄竟然说她是我们同门!我怎么对她没有印象。”
“确实,没印象啊,但随深师兄不会说谎。”
在场的绝大部分并非新入门弟子,加之从前施弥深入简出的,除了上修习课很少出门,对她的印象几近于无。
“她是与我同期进宗门的女修。”
一道娇俏女声响起,谢盈站在后排,扯着嗓子喊出来。
不是她不早说,而是没有认出施弥,毕竟她的身上黑气笼罩,眉间煞气显现。她至多有个猜测,而在随深的话出口后,她便确定那真是施弥。
之前某天她突然就消失了,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对门派来说,一名弟子消失便消失了,毕竟外界危机四伏。
她不认为施弥遭遇不测了,找了她好久,还去任勉堂和执事商量出一则任务,内容是找到她,灵石由她出。
只不过门内弟子找妖在行,在找人这事上一窍不通,那任务牌便一直挂在任务栏中。
后来她才听闻有一新入门弟子和随深师兄出任务的消息。
谢盈虽然对她不告而别多有埋怨,可也不愿看见施弥这般处境。而她日常活络于弟子之中,算是熟面孔。继随深之后,她的出声,他们约等于信了。
既是同门,不是单纯的化形精怪,那情况有些难办,他们也不好贸然出手,同门相残说起来太难听,局面一时僵持。
“那便是有妖邪上了师妹的肉身,可怜师妹遭了毒手,魂魄难安,”这人假惺惺地停顿了会,“不论是为师妹还是其它,斩妖除魔是我们的使命,我想师妹定能保我们顺利铲除妖邪!”
有人配合:“秦汇师兄说得在理,如今我们为师妹报仇!斩了这妖邪!”
二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得到数人拥趸,除了被夺舍之外,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令修士成妖。
他们看向施弥的眼神愈发尖锐,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可见平日对妖的厌恶。
眼前剑光道道,施弥惊愣在原地,不明白怎么在他们口中,她就死了?
梁泽、施棠和齐帆三人御剑而来,一致紧张而凝重地盯着她,齐帆对随深说:“师兄,施弥被妖缠上了,你莫要昏头与她为伍。”
施弥忍不住了,对他吼道:“你胡说,我不是妖,这里是幻境,你才别昏了头。”
“妖女,休要口出狂言!”
齐帆义正言辞朝她吼道。
施弥气到浑身发抖。
施棠说道:“随深,那日你与她一道昏迷在幽冥殿中,我们将你们带回宗门,你们也昏迷了半月之久。”
“怎么可能!”施弥不信。
这里就是幻境!
她如何都不敢相信,伸手拉住随深的衣袖,“随深哥哥,我们走吧,去找离开幻境的方法。”
声音几近哀求。
随深问道:“往生石呢?”
梁泽回道:“我进去的时候,往生石就掉落在你们脚边,回门派之后,我将你们送到医堂,往生石已被用在镇妖塔上。”
他凝视梁泽:“我为何在此地醒来?”
梁泽迎着他的视线,坦然道:“你的身上灵力亏空太多,此地灵气旺盛,对你精力恢复最有益。”
施棠走到随深面前:“我理解你的顾虑,施弥是我妹妹,加之她情况特殊,只是将她关进镇妖塔中,不会对她做什么。”
施棠语气温柔,施弥却觉得这样的她陌生,镇妖塔什么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
“我不去!我不是妖!”她跑得离他们远远的,脚离崖边越来越近,她不想再陷在这里了,她才不是妖,她要离开这里,要跳出这个针对她的幻境。
她朝山崖跳下去,背影像一只翩跹的蝶,义无反顾地钻进云层,云雾淌进她的衣衫,风在她发间飞舞。
苍穹之下,她以为能逃出这个幻境。
倒地时,施弥清楚听到了全身骨头的断裂声,以及五脏六腑的爆裂声,血雾模糊了她的视线,鲜血从七窍涌出。
疼,疼到头皮炸裂的疼,皮肉麻木的疼,。
可她不在乎,因为醒来就能恢复正常。
她如此的坚信。
可现实并不遂人愿。
施弥睁开眼时,眼前和周身是白茫茫的一片,恍若置身云彩间。
这是到了仙境?
她想伸手去碰触,只是动两根手指的举动却疼得她泪水直流。泪眼朦胧间,有人大步流星走过来。
雾气被他挥开,施弥看见随深的黑到不见底的脸,很吓人。
脸上前所未有的冷厉,眼中汹涌着怒意,他极力忍耐情绪,语气沉到极点:“我竟没想到你如此刚烈,心里有委屈居然是这样的解决方式!”
他侧过身,胸腔处在强烈的起伏,从鼻尖到发梢,整个人都透露着怒火,怒气翻涌。
他转回身,眼眸精亮:“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没有灵根,没有灵力了!”
“你与凡人无异。不对,你甚至不是凡人,你是一只空有妖丹却无妖力的半人半妖。”
原来她竟还在幻境里!
他真的忍得太久了,她跳下山崖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他也守了她一个月。
看见她不再了无生气躺在那,会动会流泪,整个人有了生机。
随深头一次这般控制不住情绪地出言攻击人,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
他极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每当他想起追到崖底,她姿态扭曲地倒在血泊中,全身筋骨断到只剩皮肉包裹时的惊骇。
血多到模糊了她的脸庞,他竟踟蹰到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他厌她跳得干脆,也怕她不死不休。
他再看不得那场景,令人窒息。
发泄完情绪后,他无力地合上眼。
张开眼眸时,她却在昏昏欲睡,眼睛困得一眨一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俯下身,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水,声音很轻很轻:“施弥,你乖一点好吗?不要再那样了。”
他动作很轻地摸她的头,轻到施弥感觉不到他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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