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时隔半个多月,苏之和再次来到遥江边。
漫天各式各样的风筝,江畔张灯结彩,一条条龙舟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江面上,蓄势待发。
河堤上人头攒动,看来两年一次的龙舟赛,还是吸引了大半个余城的人前来。
“这里,这里。”苏黎阳费了不少功夫,找到了一个绝佳靠前的观景位置。
苏之和他们很快跟了过去。
“哎呦,这地方好。”苏格兴奋地上蹦下跳,到处张望,觉得苏黎阳终于干了回正事。
“你以前看过龙舟赛吗?”苏之和对于两年前的那次,仍记忆犹新。
“小心,”身后人群忽然一阵拥挤,文彦爵慌乱中连忙将她拉向自己身侧,稍稍站稳后,他回头对着后面还在一直想往前挤的人说道:“不要向前了。”
声音清冷,明显带着不悦和愠怒。
苏之和第一次明显感受到了他隐藏的怒气。
后面的人悻悻地后退了些。
“我没事。”她扯了扯文彦爵的衣袖,“你还好吗?”
“嗯,还好。”
远处鼓声擂动,声势浩大。
“余城每年端午都有放纸鸢,划龙舟的习俗,但龙舟赛是两年才一次,所以今年人有点多。”想到他不是本地人,苏之和觉得有必要和他解释下余城的风土人情。
岸上的人群开始骚动,摇旗呐喊声此起彼伏,苏黎阳和苏格也已全然不顾形象,声嘶力竭的呐喊助威起来。
龙舟赛正式开始了。
苏格他们全程亢奋得嗓子都快哑了,连苏之和都不免被周围汹涌的热情感染,小小激动一下。
可当她不经意间看向文彦爵时,他只是静静远眺江面,不发一语。
仿佛不久前他的生气,只是苏之和的幻觉。
回家的路上,苏格和苏黎阳还在激烈地讨论比赛盛况。
苏格冷不丁长叹一声:“要不是想到马上要考试,这会是我多么快乐的一天。”
“能不能不提扫兴的话。”苏黎阳最讨厌在放假时跟他谈学习。
“要不考完试,我们找一天去玩?”苏之和看着他俩苦大仇深的样子,试探性地问。
“同意。”两人难得异口同声。
发觉苏之和的目光落向自己,文彦爵点了点头,“我不用考试,都可以。”
苏格和苏黎阳居然再次达成默契,扔下个“切,了不起啊。” 就不想搭理他,叽叽喳喳开始讨论要去哪里。
苏黎阳:“要不去青崖山,那里风景好,可以俯瞰整个余城。”
苏格:“拜托大哥,后山的竹林,你这辈子还没爬够吗?”她可不想和山有不解之缘。
苏之和沉思了片刻:“不然我们去余城古街吧。”
余城这几年快速发展,人们渐渐搬到西城居住,东城的古街因寄托了几辈人念想而被保留了下来,现在成了当地的一个旅游景点。
苏格不想去爬山,因此对苏之和的提议举双手赞成。
苏黎阳见状,随他们,反正去哪对他都没差别。
苏之和正式开始迎接期末考的到来。
有时遇到不会的问题,她就去请教文彦爵,他大部分时候都能游刃有余地解决。
偶尔遇到个别连他也做不了的,他们就一起翻书讨论,共同寻求方法。
有次苏之和问他学习的秘诀。
他来了句让她想原地去世的话,“天赋。”
她幽怨道:“你这样,会让人感到生活没希望。“
“这就是生活。”他轻飘飘扔下这一句。
气人归气人,这么现成的资源不能白白浪费,苏之和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拉上苏格一起,不然怕她那点可怜的数学成绩,撑不到放假,就会被苏姨杖毙。
然而每次讲完题后,苏之和一脸恍然大悟,而苏格则一脸‘我想睡觉’。
苏之和发现渡不了她后,就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总算结束了,什么破考试。”走出考场,苏格觉得自己才总算活了过来,自由解脱了。
是啊,终于迎来两个月的暑假。
放假一周后,古街之旅被提上日程,他们约好一早出发。
“苏之和,这可太不像你了,平时也难见你穿回裙子,今天怎么回事啊?”苏格考完试,心情好,看见苏之和穿着裙子从楼上下来时,想戏弄戏弄她。
“看它放着可惜。上学没机会穿嘛!”苏之和不想承认她今天确实花了点心思打扮,女生哪有不爱美的。
这条碎花裙还是去年她生日时,苏林娟送她的,穿在身上让她原本白皙的肌肤更加透亮,头发高高盘起,整个人甜美灵动。
“是,是,最好是。”苏格不想戳穿她。
“之和,你别听她的,她哪懂什么啊?”苏黎阳拍了下苏格的头。
“苏黎阳,你找打。”苏格气得直跳脚,追着苏黎阳向外跑去。
“很漂亮。”文彦爵走到苏之和旁边的桌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
苏之和听完后觉得,她比文彦爵更需要那杯水,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不好意思,之和,苏格,让你们久等了。”门外蓦地响起杨蔓橙的声音,她一脸愧疚,连连说着抱歉。
苏格跑了进来,和苏之和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苏林娟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道:“放假了,知道你们去玩,我就让蔓橙和颜霜跟你们一起,年轻人应该多约着出去走走。”
苏林娟知道自己女儿臭脾气,和蔓橙那些事,说到底都是小孩心性作怪。这么多年她看在眼里,苏格有自己的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去吧,玩得开心点。”苏林娟目送着他们远去。
古街之旅就这样以五人行拉开序幕。
余城古街有百余年历史,街道两旁矗立着白砖黑瓦的古朴建筑,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写满了年代沧桑。
这里大部分房屋已没人居住,改成了店面,余下一些老人舍不得走,守着最后的岁月静好。
杨蔓橙言笑晏晏地走在文彦爵身旁,给他介绍沿街琳琅满目的老城物件。
没多久,文彦爵不知低头和她说了什么,杨蔓橙听后忽然沉默了。
“之和,有什么喜欢的吗?我送你。”快到她生日了,苏黎阳想找点灵感送礼物。
听到苏黎阳的询问声,黄颜霜的视线不由地看了过来。
“不用了。”苏之和对于上次收到的东西,至今仍心有余悸。
今年愚人节,苏黎阳为了戏弄她,送了个假骷髅头,吓得她好几个晚上不敢关灯睡觉。
“那杨妲己是来跟你宣示主权吗?”苏格到现在还嫌她妈多事,好端端地叫杨蔓橙他们干嘛。
这是什么问题?她不知道苏格的脑回路又绕去了哪个角落没回来。
“苏姨可能觉得人多热闹。”
“之和”,文彦爵忽然在前方停下脚步,“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逛下这里的古籍书斋。”
苏之和懵了,上次?哪个上次?
她猛地想到有次他们读到一篇古文,看他挺感兴趣,就随口说道,古街里有这类书店,仅此而已。
“对,对,我也听到你答应他了,快去,买书要紧”苏格一把将苏之和推了出去。
眼瞅苏黎阳要开口,苏格马上制止,“我们这种学渣就别跟去捣乱了,有点自知之明。”
“我们先走了,等下电话联系。”苏格果断拖走了满脸问号的苏黎阳,还不忘对杨蔓橙说道,“走吧,前面等他们。”
“你真要去书店啊?”苏之和将信将疑。
“不然呢?”文彦爵神情自若,“走吧。我真的想去看看”
确定他不是一时兴起,苏之和只好带起了路,有时真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盛夏的早晨,虽只是**点,但强劲的日光早已晒得人睁不开眼。
“这边。”文彦爵让出里侧,两人并肩走在一排排的屋檐底下,尽量躲避外面烈日的炙烤。
沿路遇见一些老人,或朝他们点头微笑,或说着余城方言。
“爷爷奶奶们真可爱。”苏之和喜欢古街里的静谧安逸,时光似乎都格外眷恋这里,比别处慢了下来。
“在他们眼里,你也是。”
猝不及防地一句话,像个毫无预兆的入侵者瞬间闯入苏之和的大脑里,让她空白了几秒。
察觉她的失神,“怎么了?”
“没什么。”苏之和慌忙应道。
这个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能说的。
“到了,就这里。”苏之和带着他停在了一间店门口。
文彦爵抬头,店门前悬挂着一块竹制匾额,上面用隶书写着“随缘书斋”四个大字。
走进里面,古色古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华丽的摆设,甚至朴素的有些随意。
墙上挂着几副泼墨山水画,所有书都被码放在一列列木质书架上,连分类都没有,店里客人不多,老板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这里的老板我也没见过几次,听说是个洒脱不羁的人,买书卖书都随缘。”苏之和随手拿起面前一本,“能找到什么书,全看你运气。”
文彦爵环顾了下四周,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低头翻阅了起来。
苏之和平时就发现,他闲来无事时,手边总是书不离手,不管周围怎么嘈杂,他都能做到心无旁骛。
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认真,苏之和想他所谓的“天赋”,应该也离不开他对事物的专注。
譬如照顾默默,譬如喜爱看书。
苏之和悄悄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瞄了瞄他手里的书,
书的边缘有些发黄破损,书页停留在53,他的手指压住了部分文字,看不清楚。
苏之和情不自禁念出了最后一行,
“偏偏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彦爵,你看,这形容你倒是很贴切。”苏之和脱口而出。
“你还真敢比?”
“有什么不敢,曹植毕竟我没见过,但你,我认识啊,你的才思,可当我认识人里的曹家公子。”这形容确实很适合他,她信心满满道。
一阵风从窗台吹进,将他手中的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他毫不在意,望着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苏之和,
“你……”
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
文彦爵低头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跃的一串号码,半天没点开。
“你不接吗?”苏之和看他紧锁着眉头,提醒道。
犹豫了几秒钟,他划开界面,走到了外面。
苏之和不知道电话那头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他流露出这样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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