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锦官城内

晨曦初露,旭日初升。

曲玉立在房门前一语不发,一只手举起又放,放了再举。

昨夜,他随前辈入城,二人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一日之内,世事翻天覆地,曲玉焦躁难安,本该忧思难眠,不想,一沾枕塌竟沉沉睡去。再惊醒时,天已大亮。一番梳洗,曲玉拘谨着站在门前等候。

正巧小二哥上楼,给楼上的客人送热水。昨夜正是他招待的曲玉,小二哥停了脚弯了腰,客气道:“哟,客官,您醒了,快别站着了,这间屋子可没人!”

话毕了,小二哥敲开一间屋子,麻利地进去送了水,又迅速地抽身而退,轻巧地掩上房门。

再出来时,瞧着被推开的房门,空无一人的客房,和一个一脸疑惑的客官。

“我说什么来着!”小二哥笑着,得意着。

见客人呆了,小二哥笑着解释:“女客官不是丢下你跑了!”

此言一出,客人的脸色方才变得好看些。

“这一位天没亮就起,在院里打了一套拳,又舞了一剑,吃了茶点,自个出门去了。说是有事要办,申时就回。留下话给你,叫你只在城里逛逛,不要出城去……”

曲玉听了,追着小二哥就问:“可说办什么事?”小二哥笑着不说话。

这位客人模样俊俏、眉眼慈善瞧着平易近人,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单纯的傻劲儿。

小二哥把热水送进另一间屋子,出来一看,俊客官仍堵着门不肯罢休,他笑着说道:“我的爷爷,你们是一路来的,你既不晓得,我又哪里知道?”

话未说完,小二哥自去忙活,曲玉沉思不语,顺着路就要下楼去,心下决定,前辈叫他等着,他便等着,前辈不许他出锦官城,他便连这间客栈也不出。

预备着下楼用些吃食,忧思间,曲玉迎面撞了人,正欲开口赔礼,那人却慌慌张张伸了双手,曲玉定神一瞧,“平安!”

平安是曲玉的仆从。

平安抓着曲玉,轻声唤了一声少爷,接着舒头探脑左顾右盼,伸出一根手指堵在嘴巴上,示意少爷噤声。

少爷不明道理,却也跟着照做。

二人一路不言声,平安拉着曲玉来到客栈后门,曲玉一看,跟他出来的八人全都在。

曲玉欢喜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宁逸,明珠,芳尘……”

来不及细聊,平安扶着少爷让他快上马,曲玉上了马才瞧明白,客栈的后门口停着两匹马,一匹空着,眼下曲玉正坐着,另一匹装着行囊,想来是衣食金银。

众人异口同声,纷纷道:“少爷,快回江南,到了江南一切好说……”

回江南?曲玉不回去。

曲玉扔了马鞭翻身下马,一夜安歇,曲玉已恢复精神,见他们一个个劳累得不成人样,曲玉不由地问起几人近况。

平安三言两语将这些时日说了个大概。

原来那一日,平安和宁逸陪着少爷去送崴脚姑娘,到了没羽宫,主仆三人才知被骗,少爷被囚,两个仆从被那叫柔儿的小宫主驱逐出宫,平安宁逸死里逃生,屁股却被暗器开了好几个洞。

到了第二日,锦官城里疯传起江南曲家大公子要入赘没羽宫。

平安宁逸顾不得伤,写了榜就在城里重金礼聘江湖高手,欲杀上没羽宫抢回少爷,四处一问,都说没羽宫的暗器厉害,没羽宫宫主阴狠,故此无人敢揭榜,平安想着回江南搬救兵,宁逸又道路途遥远恐来不及驰援。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正巧遇着了嘉定四美。

嘉定四美,一听便知是四个美丽的女子,因四人祖籍嘉定,且都会武,更巧的是,四人名姓中都带有一个梅字,四人又生得极美,江湖中人称她们为嘉定四美。

这四人中有一人是曲家的表小姐,除了那位表小姐,其他三人或多或少都喜欢着曲家大少爷,大少爷来了兴致闯荡江湖,走到哪处,她们便跟到哪处,少爷躲到蜀地,没想到,她们也悄悄地跟来了。

平安一行人弄丢了少爷,没了主意,从前见四美,并不多喜欢,这回遇到难事,四美真如神兵天降。

昨日傍晚,嘉定四美带着平安宁逸硬闯没羽宫。

是以没羽宫宫主被重伤,他们瞧见了;柳小姐请人羁押少爷去关中成亲,他们听见了;叫柔儿的宫主两只手伤得发黑,他们也看见了。

平安在树上看着解气,宁逸却被吟风阁高手吓得胆寒。真是走了一个女夜叉,又来了个女皇帝。

吟风阁派出此等高手,自家少爷无处可逃,可万恩堂的柳小姐是个活阎王,这桩婚事,曲玉的丫头小子都不同意。

“表姑她们呢,怎不见她们?”曲玉问道。

先前因着棉棉,曲玉和表姑几人闹了一场,此番四人不计前嫌救他,曲玉感激之余,又生愧意。

“小姐们见没羽宫宫主重伤,不肯走,说是要在没羽宫闹上一番,我们劝了,劝不住!”平安道。

曲玉无不担忧。转念一想,如今没羽宫宫主伤重,小宫主手脚已废,六枚了风丸兴许不够分,表姑四人的武功都比曲玉高上一等,如此,曲玉的忧心褪去几分。

到此时,平安冲着少爷跪下,他一个大男人扑通垂下了泪:“少爷,你快走,江南是咱们的地界,万恩堂奈何不咱们!”

“回江南才是第一要紧。咱们家虽不在江湖,经商的做官的一样不少,吟风阁未必敢动手!”

明珠姑娘一双月牙眼,已然沁出泪来,她抱着三个姐妹,劝着曲玉:“咱们四个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我们是铺床叠被的,又不是爬床暖床的,柳小姐见了我们便往死里打……少爷,你快上马走罢……”

宁逸跟着道:“莫说你们姑娘家,我们四个大小子,被柳小姐指着鼻子骂不干净,我们是拾柴生火的,又不是给少爷解腻败火的!”

几人不停劝说,饶是说不动他们的少爷。

“我不走!”曲玉决绝道。

息音前辈办完了事,回来见不着他,将他视作背信弃义之人,这可不成!

芳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棉棉假情假意,少爷待她那般好,我们当她是亲姐妹,她却暗害我们。我们险些被柳小姐打死,少爷,你忘了吗?”

柳小姐的拳脚棍棒,他们八人全都领教过。

曲玉沉下脸,他怎会忘记,他不过是与表兄出门几日,回来一看,芳尘几人已被拷打得气息奄奄。

柳卿卿武功厉害,人却骄纵无常,她仗着武功高,不把人当人,这样的人,曲玉实难爱慕。

“少爷不替自己考虑,也得为咱们想想。柳小姐是没打过你,你若娶了他,早晚有一天,她的棍棒会拍到少爷身上,还有老爷,夫人,二少爷,三少爷……一个都跑不了……”

“少爷,别犯倔了,快走吧!再不走可就晚了……”

“吟风阁的杀手,我们替少爷拦着,好歹拖延一段时辰,我们全死了,也不叫少爷娶柳卿卿。”平安说道。

一听全死了,曲玉大怒:“胡说!”

大少爷发怒,众人皆不再言语,这是极难见到的。

曲玉见众人全都怔住,随即又问:“你们能拦前辈多久?”

他厉声说道:“前辈天下莫敌,谁也拦不住!”

前辈留他一人在客栈,并不怕他逃走,这一点,曲玉心知肚明。

“谁也不许死!”曲玉郑重道。

平安几人经过柳小姐的毒打,却没挨过息音的掌法,单论折磨人,柳小姐哪里比得过息音前辈。

“明珠,去取笔墨纸砚!”曲玉为让丫头小子们安心:“吟风阁办事是为了银子,咱们曲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他拿银子请吟风阁送他回江南!

曲玉修书两封,分别交给平安宁逸。

求救信上,曲玉多添了一个心眼儿。他命平安宁逸将信送回江南,平安宁逸死活不肯走,曲玉无奈,未保万无一失,他又写了两封,让二人选了四家镖局走镖。

平安宁逸将事情办妥,曲玉又劝几人先回江南,一个个全都不肯离开,曲玉只能细细碎碎千叮万嘱。

“见了前辈要有礼貌,待她要如六符师父一般……”

“前辈的爹娘是风阁主,乐堂主,切记不可说些正的邪的…杀手杀人……”

“前辈的武功比柳小姐高上百倍!她若出手,咱们谁都活不成。”

“前辈是吟风阁真正的少东家,她要在阁中立威,送我去关中,实非她所愿,你们不要记恨她!”

众人听了无不点头称是。

曲玉想着说着,又怕有遗漏,啰啰嗦嗦一番才肯罢休。

过了午时,很快便到申时。曲玉叫店家备下上等酒菜,他就坐在门口,等着前辈回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眼见要到申时,空中飘起细雨,曲玉心中烦闷,前辈又迟迟不归,晴雨都不好,但有前辈在,便是好时节。

平安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叹息,叹息着少爷错过了良机。

蒙蒙细雨中,曲玉远远瞧见一人,他拿起伞便往外去,不过一息,那人便近了,前辈未湿衣裳,显然,雨水不敌其内力,曲玉未及撑伞,而前辈早进了客栈。

曲玉慌忙请息音上座,息音摆手婉拒。

“有几味药难寻,因此耽误了。”息音说着,并从背囊里拿出好些个葫芦瓶摆在桌上。

见息音腰间的袋子空了一半,曲玉哑然,原来,前辈披星戴月忙了一日,是为了兑现昨夜允他的承诺。

息音又道:“多制了一百丸,共三百丸,你收好了。”

“明珠,快拿匣子来!”曲玉忙吩咐着。

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匣子,明珠把手边装银票的给了少爷。

“少爷,这可使得?”

“使得,使得!”

曲玉把银票倒在地上,明珠忙着去捡,她小声骂着:“少爷真是个败家精。”

曲玉笑着拿上品布料裹了三四层:“你们不知道,这宝贝比银票难得!”

曲公子的身后多了人,四个姑娘,四个儿郎。

息音盯着他们看了又看,几人知道前辈武功高强,怕丢了性命,当下全不敢妄动。

“曲公子,闯荡江湖,怎么还带着丫鬟书童?”说着,息音慢慢上了楼。

前辈笑话他,曲玉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只叫他们远远跟着,不打扰前辈。”

“无妨!”

此言一出,一时间,全都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听前辈道:“明日辰时启程,去关中。”

曲玉连声应下,又请小二哥把饭菜送进前辈房里,平安等人也在此间住下,一夜过后,一行人收拾妥当,离了锦官城,就此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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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风曲
连载中嬴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