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我怎么感觉这里和从前不太一样呢?】
焉涂戈壁本就不远,哪怕不行御剑,也不过一日脚程的距离。
上次来时,诸般妖孽横行,杀都杀红眼了,哪有什么心思管此地物象。如今再来,却是多了些惑人的平和,俱无昔日几欲实化的凶煞之气。
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毕竟祸常发于所忽之中。愈是安静祥和,便愈是危机暗伏。
如今的他,早已经不起一点异动。
荒丘裸岩孤零零地矗立着,凄厉的风沙穿透重重岩壁,剥下层层岩衣,风蚀满地砾石粗砂。
昔年剑痕犹在,只是不见当年旧影。
【这么些年了,有变化也属正常。】
他屈膝俯身,随意抓起一把黄沙。
灰褐的沙粒留着燥热的余温,枯瘪干涩的碎石粒榨不出一丝能利用的灵力。
顺手挥撒掉沙粒,脚步踏在粗粝的砂石上,迎面的风传来阵阵腥臭。
自当年之后,段清晓也曾返回过几次。当时他们来去匆匆,即便是出于某种直觉,知道那种宝地决不仅仅只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也没有多余时间供他们慢慢探查。
之后在秘境里大致养好了伤,临走前时便干脆在秘境入口处设了屏障,不教旁人随意闯入。
这种行为其实也很常见,这世上很多好东西都是讲一个先来后到,甭管是凭运气还是实力,抢的就是一个先机。眼界拓宽一分,就天然地比别人多进一步。
至于比别人慢了点,那就得换成强者为尊的思路了。
很多时候,就讲个人无我有、人有我夺的路子。别管道不道德,就说有没有用。
循着记忆中的走向,抬手计算着方位。同时,经脉里微动的灵流再次牵引出阵阵隐痛,群蚁噬心般的痛楚蚕食着皮肉,不多时,已是冷汗涔涔。
看见他泛白的脸色,三七犹豫问道:【不如让我来,您休息一会。】
虽然它自己目前的能量也是捉襟见肘,可是看见自家亲亲宿主艰辛如斯,就恨不得立即将能量拉满,化斗志为动力,马不停蹄地帮忙把事给办了。
段清晓摇头。
放以前他是不介意让三七接手的,乐得一个清闲,现在确实是情况特殊。
当时走得急,设的阵法未必有多么的精巧,就主打一个隐匿,越难以让人察觉越好。所以当年的这只便是一个死阵,只认灵力不认人。
除开他与江含霁二人,别的人要么是实力远超他们、可以直接穿过阵法寻找秘境入口,要么察觉到了阵法存在、却苦于灵力不相配而望洋兴叹,再要么便是阵法的存在都不清楚。
曾经的三七可以模拟出灵力帮个小忙,现在的三七只能在一旁充当个气氛组。
【警戒周围,如有异动,速来告我。】
体内灵力愈发不济,经络疼痛虽减缓许多,然而气息骤然沉重起来,周身隐隐约约透出的血腥气,以及喉间几乎压抑不住的喘息声,成为暗中环伺的“秃鹫”们最为心动的饵子——这个人撑不了多久。
灵力枯竭,平日里压制的伤势隐有反噬之兆。
手掌一翻,几枚色泽黯淡的灵石静置于手心,随着丝丝缕缕的灵流浸入体内,皮下那股抓心挠肺的痛感再一次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它的存在感,转瞬之间,这几块劣品灵石已散为尘烟。
然而情况仅是稍许好转,在伤势正式痊愈之前,这种办法无异于饮鸩止渴,于死法的选择上无非是凌迟与腰斩的区别,都是折磨。除非现在一枚飞剑可于千里之外取他人头,给他一个痛快。
【滴——滴——好的!】
三七应了声,立即展开了自己残破的探测系统,酥麻的电流似乎在脑中溜了一圈,这少许的不适在更为剧烈的疼痛面前已算不得什么了。
手因止不住的痛楚而不断颤抖,万幸无碍于破阵,段清晓便盘膝坐下,心神浸于阵势之中。
这阵法进去不难,只是现在会麻烦一点。可惜当年布阵时没有想到现在灵力枯竭的窘境,不然怎么着也得换种入阵方法。
只盼接下来的一两日里不要有任何东西过来打扰了。
不过事与愿违似乎已经是件必然的事了。
在黑魆魆的风沙中枯坐一整日,当三七的警报声突兀响起时,段清晓骤然睁眼,瞬间脱离破阵时的无我境界,迅速避开那只藏在暗处的沙蝎子的毒刺。
这家伙个头不大,阴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滋……您没事吧!】
三七惊慌问道,它一着急电流就抑不住地周身乱窜。
段清晓没有回答它,只是拿了先前夺来的长刀,瞬间将这沙蝎子钉死,看着它的躯体不甘地抽动,复而平静。
他的手上还缠着几束由灵力汇聚而成的“网”——只差一步。
这蝎子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赶上最后关头来咬一口。倒霉到极点,当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咽下喉中的鲜血,段清晓闭上眼,灵流涌得愈发厉害,脸色便愈发难看,隐隐泛着死人般的青灰。
……
沙漠酒馆内,人流较之前明显增多不少,几批几批都分别穿着自家宗门的弟子服,显然某些门派也想凑个热闹。
一些年轻人脸上或激动、或兴奋的情绪充溢着整座酒馆,他们热烈的讨论氛围似乎将头脑中名为“理智”的东西彻底隔绝,仿佛至宝已摆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只等着自己去摘取。
他们兴致盎然、意气风发的模样无疑也感染着其他人,谁年轻时没做个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日梦呢,就是有这样人去拼去斗,方挥洒志趣豪情啊。
不过也总有格格不入的。
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一对少年男女,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冷凝,如有实质的屏障将这一桌与旁人相隔,自成一界。
“……”
红衣少女冷冷睨视着对坐的负剑少年,一阵沉默后,道:“……主人来时叮嘱过:只许活捉,不许伤人;如遇上宗之人,牵制为上。”
“够了吧,月冉冉,你已经讲了一路了。主人也施了‘金科玉律’,我不可能下死手。”少年嗤笑一声,“不过么,我只能保证给他留口气。主人心善,舍不得把人逼死,那难道就任由这个叛徒在外头活蹦乱跳、耀武扬威么?”
“无问,别随便学了几句酸字就满嘴地胡言乱语!”
月冉额上青筋直冒,双颊也因愤怒而染上绯红,看着眼前唇角挂着挑衅笑意的少年,更是火起,却又只能压低嗓音呵斥:
“千伏山的事原委如何咱们谁也不清楚,主人特意嘱咐要赶在上宗之前将人带回去,其中或有隐情也说不定,或许是──”
“有个屁的隐情,主人的伤就是他段清晓勾结□□的证据!”无问咬着牙打断了她,“除了他,还有谁能找到主人在千伏山的位置,还有谁叫唤得动罗天手下的人?你是闻不到上面的魔气吗?叛徒就是叛徒,无需多言。”
“我们与长宁相识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不清楚,主人还不知道吗?”月冉拧着眉,冷声道,“找到人了,你不可轻举妄动。能活捉就活捉,倘若不成,那也不可让上宗的人得手。长宁与他们的关系素来紧张……”
无问已不打算继续听她啰嗦下去了,只双臂环抱,冷然看着门口的帘布,仿佛上面的花纹是什么绝世精巧之作一般,值得他细细品鉴欣赏。
直过了半晌,月冉又给自己添了半杯茶,无问方才想起什么一般,嘲弄道:“还长宁长宁地叫呢,多亲近。不过也对,等到了地府下头,那才真叫‘长宁’呢。”
语毕,无问便对着月冉露出一个微笑。他平日里极少有什么表情,也就这种嘲讽时刻才会吝惜般地展示出几个欠打的表情。
月冉与他相识多年,虽早就清楚这个老友的德行,也免不了总被气得心梗。
“你若皮痒,现在大可以去外头找那些黑雾里的家伙练练。”她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道,“它们生前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士,一定有利于你疏解这满身的酸气。”
无问只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了。
他们之间施了结界,只要动静不闹太大,说的话也传不到旁人耳朵里去,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只道是两个人闹别扭,扫了几眼也就过去了。
本来无问是打算立即深入沙漠,把人给逮住了,偏生身边挂着个拖油瓶,时时刻刻都牵扯着自己的手脚。
自打入了这个沙漠,这个臭丫头就一直找借口惹麻烦,上一刻说寻人用的玉璋弄不见了,下一刻又不知从哪招惹了是非,一群人追着他们喊打喊杀。入了这酒馆,又抱怨外头风沙大,死活不肯动身。
真当他看不出她藏的什么心思么!
情况都这么明朗了,还拎不清自己该干什么,他是真的想把月冉的脑袋敲开,好好帮她清醒清醒。抓一个叛徒尚且敷衍至此,如非多年交情摆在这,他简直都要怀疑月冉是不是有二心了。
眼角余光扫过酒馆内几个衣着熟悉的身影,无问暗暗咬牙,等这轮黑沙一过,不管这臭丫头说什么他都一定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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