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栀子清香萦绕鼻尖,叫纪岁安心神安定、舒心畅然,宛如回到幼时,能够一觉睡到晌午,什么也不必忧虑。
这是话本上常说的,临死之际的回光返照吗?
纪岁安面目开始狰狞,想要睁开眼,可眼皮异常沉重,怎么也不让她睁开。
回光返照哪有这样艰难的?
她凝神静气,开始倾听周围的声响,想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想听到随便哪位师姐师兄或是师侄能传递出周叶最后落荒而逃的消息,这样,就算事情已经发生,至少能减轻她内心的一丝负罪感。
周围静谧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骤然传来,紧接着,是方子显的声音:“纪长生!你好了没?你已经迟到一刻钟了,一刻钟!还逛不逛丹阳了?”
丹阳王城?
这番话,将纪岁安拉回了约莫半年前。
平昭四十二年,熙帝病重,召其第十子方子显回京,纪岁安作为师姐,领着她爹纪正明交代的任务与他同行。就是在丹阳,纪岁安与周叶再度相逢,在余下两月中确定了彼此心意,私定终身。
东华顶论剑之后,太初殿与云山为二人定下婚约,尔后周叶在云山住了两三个月,暗暗布下传送阵法,将死生界的通道开在了云山。
二人大婚之夜,百鸦哀叫,万鬼嘶鸣。纪岁安本满心欢喜等在婚房,待她听见动静一路赶去主山之巅,只看见那里血流成河,残骸遍地,连平日里陪她玩耍的仙鹤也没逃过。无数妖魔鬼怪撕咬着同门的残躯、灵兽的尸骸,时不时发出愉悦的嘶鸣,这是一场恶鬼的狂欢与盛宴。
她御剑悬空,看见了周叶一身鬼气,剑指她的父亲纪正明,笑得肆意张狂,他身上那一身大红婚服,显得如此刺眼。
“你是死生界鬼王,活死人一叶舟!”
“受了我这一剑,我再慢慢告诉你,我是谁。”周叶举剑一斩,是向着纪正明右臂去的。
以纪岁安的视角,却是要将纪正明一斩为二的架势,她催动剑诀,人剑合一,刹那间便闪身到了纪正明身前。只是她低估了周叶,亦或是高估了自己,死生界鬼王的一剑,她接不住。
她这一闪,正将前身露于周叶剑下,周叶快剑斩来,若不是她人剑合一挡了些,定然是要被劈成两半了。
她感受到剑气入了心脉,也感受到了身上的血液通过身前长长的那道口子,正在不断流失。她不可置信,微微张着嘴,瞪着眼望着周叶,难道从前她的感受,都是假的么?
濒死的恐惧感再临,纪岁安极度不适,躺在床上无声挣扎,面目更加狰狞。
“纪长生,我进来了!”
砰!
门外的方子显等得不耐烦,加之纪岁安不吱声,还以为她自己溜出去了,便一脚踢开门要确认一番,不料映入眼帘的却是在床上抽搐的纪岁安。
“长生!”方子显冲到床前,两指相并探上纪岁安的脉搏,就在他的手触碰上纪岁安那一刻,纪岁安骤然坐立而起,万分惊恐地看着方子显。
她额间挂满细汗,眼中闪着泪光,有几分惊恐失措,还有几分不可置信,嘴里叫道:“方子显?”
“你方才是怎么了?莫非生了心魔!?”
心魔一物对于修士,那真是大忌讳,搞不好,修为自此停滞,不会再前进一丝一毫,是以,方子显的身前比方才还要惊慌几分。
纪岁安的脑子停滞了片刻,她左右打量了一番,觉得这个房间很是眼熟。袅袅青烟拂过她的面庞,她伸手看了一番,连指尖的纹路都如此清晰,莫非,这真是现实?
“长生,你到底怎么了?”方子显蹲下身,仰着头,恰与低着头的纪岁安相视。
纪岁安摆摆头:“我没事,我们……对,我们该去逛丹阳夜市。”
话还未罢,纪岁安便连忙起身,向着外面奔去。她一边跑着,一边看向樊楼外侧的方向,飞快穿过了长廊,下楼左拐,又在一楼的长廊上狂奔起来。
几个闲散的过路人被她的样子吸引视线,就算被撞了也不恼,反而看向追着她跑在后面的方子显。一位大哥伸手拦住他:“小伙子看着人模狗样,何故追着个小姑娘不放?”
方子显轻而易举单手拨开了这位凡人义士:“那是我朋友。”
他不再多理会后边的人,循着纪岁安的方向赶紧追了上去。
“嘿!臭小子!”
“罢了罢了,贤兄,天子脚下何人敢生事?”
方子显追着纪岁安一路奔至樊楼正堂,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人头攒动,完全不见纪岁安的影子,他不禁低声责怪道:“这个纪长生,又要作什么怪?莫非还在怪我不让周叶共同进城?不就多排一会儿队,至于吗?”
樊楼是丹阳最大的酒楼,此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樊楼一日之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歌舞升平,吃喝玩乐,人声鼎沸,灯火通明,方子显侧身连连挤过几处人堆,试着叫了两声:“纪岁安!纪岁安!”
若不是王城内有规定,没有钦天监特允不可随意御剑驰行,方子显真要飞起来将樊楼上下搜个遍。
樊楼中央,有个巨大的舞乐台,上面的歌舞曲目已从一开始的清婉小调换作了激昂浑厚的琵琶曲,一弹一响,轮指如飞,一会儿急,一会儿又缓,一会儿深沉厚重,一会儿清亮如珠。
方子显听得急躁,不耐烦瞪了台上弹曲的琵琶女一眼,碰巧,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痴痴望着台上的纪岁安。
这个纪岁安,莫非真的着了魔?
他一边跨着大步向乐台旁侧走去,一边怀疑似的,望向琵琶女。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刻,原本扣人心弦的琵琶曲在一声弦断之后骤然停下。随即是琵琶落地的一声闷响,琵琶女宛如中了毒,浑身瘫软,不仅琵琶在她怀里放不住,连她自己也在凳子上坐不住,她整个上半身向着右侧栽倒,宛如断了线的木偶,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瘫倒在地上。周围顿时哗然一片,舞乐台上的舞女立马惊叫着连连后退。
一直注视着一切的纪岁安比忽见此情形的方子显还要来得心惊,她只反应了片刻,便召出灼光剑飞身上前,用剑鞘挑起琵琶女的面庞,看向她翻出眼白的双眼。
“果然。”纪岁安呢喃一声,她真的回到了半年前,这是她与周叶订婚前,两个月后论剑结束,她会和周叶订婚,再过三四个月,便是他们的大婚之时……
咯咯几声脆响,琵琶女的四肢开始扭动,一根根淡淡的青筋逐渐蔓延至她的脖颈,此时若是她嘴上没有胭脂,还能看见她的嘴唇变成了暗红发紫的乌红色。这一下,无论是舞乐台上还是台下的人,如见妖魔,惊呼一片,纷纷退避三舍,注视着台上的纪岁安和台下看着的方子显。
这,是一种专食人血的魔物,被称作血虫,只要沾上一点,它便会钻进人的血脉,食尽血液后充斥人的全身,取而代之。
可魔物终究是魔物,就算取而代之,也不能控制住人的身子,许是琵琶女才死不久,动作显得没有那么僵硬,却也极其别扭,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张着口,嘴里淌出一股涎水。
上一世,纪岁安这个时候对血虫完全不了解,是事发后周叶告诉她的,这是血虫,来自死生界,凡人沾上一点必死无疑,可这一世,纪岁安已经知道了。就算只是在梦里,她也急急忙忙赶到舞乐台盯着,对琵琶女下了一道防护咒,她不想琵琶女枉送性命,可此时,她全然没看出血虫是怎么沾上琵琶女的,为什么她的防护咒不管用?
纪岁安来不及多想,被血虫控制的琵琶女便举着笨拙的双手袭向她,她灵巧闪避着,必要时也只是用剑鞘击打琵琶女的身体,连剑都未出鞘。
血虫附身的琵琶女究极也只是凡人之躯,看起来极好对付,是以方子显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他见纪岁安如此,十分不解:“妖魔附身,斩了不犯法!”
纪岁安当然知道,她见方子显召剑即来,旋身至他身前伸手拦住了他:“别伤了她,否则血虫没了宿主,见人就咬!”
上一世,他们就是失策于此,叫血虫连连吃了几人,逃至了樊楼外街,遇上了周叶。若不是周叶用阵法困住了血虫,他们恐怕还得等血虫再吃两人才能发现不能让血虫宿主受伤的关窍。
思及至此,纪岁安瞬间恍然,来自死生界的血虫,来自死生界的活死人一叶舟,这分明就是周叶做的局!
“血虫?”方子显同样不知,却也无暇顾及纪岁安是如何得知的,“既然不能伤她,困住便是!”
不知琵琶女是得到了什么命令,还是意识到了二人已有对策,扭捏着身子奋力向樊楼外跑去,奈何肢体实在不调节,直接扑下了舞乐台,摔了个狗吃屎。那一侧竟还有胆子大凑热闹的人群围观,见琵琶女扑向这边,瞬间便齐齐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道以人为线的弧度凹进了人群。
真不知上一次,他们二人是如何叫这样蠢笨的魔物捉弄了的,纪岁安心中腹诽。
琵琶女这一摔,竟直接摔得不动了,纪岁安正奇怪,走近一步才发现那琵琶女竟自己在额间摔出了一道口子!那血虫宛如一根线,从那道口子飞快爬出,蹿向人群。
糟了!纪岁安在看清的一刻瞬间掷出手中剑企图截断血虫,可血虫一断竟变成了两只,一前一后奔向人群!
再来一次,纪岁安怎么能让无辜凡人再失性命,她双手结印,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围观的人群想躲,更是乱成一锅粥,一茬茬摔在了一起。
眼看前面那只血虫就要沾上最前面那个小女孩,一道道光线瞬间从地上亮起,两两相接,结成了一道困阵。
周叶过来了,这是纪岁安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想法。
大概所有刚写文儿的都有个“通病”,不考虑市场而写一些自己更乐意写的[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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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游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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