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将一座座宫墙楼阁吞没,三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穿行其中,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一串串侍卫,最后停在了一道院墙之上。
“喂!你确定是在这儿?”方子显低声问,如今他是大熙十皇子,却伙同他们夜行于父皇的妃嫔宫苑,这成何体统。
“闭嘴。”纪岁安夹在二人中间,聚精会神看着院内情况,“想是都睡了,快动手吧。”
“这位娘娘是宫中近年来唯一怀有身孕的,只能是她,以生人气息掩饰,我们自然察觉不到鬼气。”周叶还是同方子显解释了一句。
话罢,他与纪岁安双双落在了院中,一一拿出几样布阵的物件,开始摆弄。
“切~”方子显朝着周叶翻了个白眼,他纵身一跃,落在了他们身后,“我父皇年近五十,哪里来的孩子?”
纪岁安将手中的一块灵晶递给周叶,起身转向方子显:“那不然呢?难不成宫中嫔妃还能……你父皇中胎灵咒术前就不能是个,老当益壮的?”
“你别口出狂言……”方子显话还没说完,便有宫人听见声响,悄悄推开了一条门缝瞧外边的情况。
木门的声音极小,却还是入了三人的耳,方子显扬手弹出一道灵力,瞬间没入那位小宫女的额头。一瞬之间,那宫女只觉一股子清凉落在了额间,眼皮便止不住向下沉,脑袋也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方子显,小声一点!”
“纪长生,究竟是谁巴拉巴拉一大堆?”
只有周叶处理完手中的东西,悄声提醒:“别忘了抹去她的记忆。”
可惜他轻柔的声音,始终敌不过二人吵嘴的声音,他无奈摇头,为二人扔下个隔音阵法,随即转向正屋,双手掐诀起印:“究竟有没有胎灵,一试便知。”
随着他的双手转动,一根根光线从他脚下爬出,三两几根互相交错,形成繁复古老的纹路。片刻后,几块压阵的灵晶悬浮半空,各自飞向阵法中空着的四角,逐一归位,阵法即成。
一股清凉的风莫名骤起,拂过许潇潇的脸,她睁开眼坐起身来,望向远处福宁阁的院子。近来,她唯一的任务便是看住方子显三人,而现在,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地方,她竟感觉到了一股灵力波动!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
因为怕被发现端倪,她所在的屋顶离福宁阁有一段距离,她立刻飞身,巧妙躲开巡逻队,向着福宁阁而去。
途经芳华苑时,她驻足宫墙之上,四周张望,未见风吹草动,便悄然离去了。
宫墙另一方,纪岁安与方子显并肩而立,看着方才许潇潇站过的那个位置,一片茫然:“她怎么看不见我们?”
“她不是在监视我们吗?话说回来,钦天监不该有这样资质的弟子。”方子显后知后觉道。
“你不觉得她眼熟吗?”纪岁安想着,给他一点提示让他自己想起来比较好。
方子显想了片刻,摇摇头。
也对,城外的时候与许潇潇交手的是她。纪岁安又道:“她就是城外伏击我们的十几个人中,与我交手后唯一走掉那个。这个路数,是洛书门。”
“洛书门怎么会来丹阳?还藏匿钦天监之中?”方子显随后反应过来,“不,她应当是投身在了方子琼门下做幕僚。可她为了什么?总不该是荣华富贵吧?”
洛书门虽不在东洲三大宗之列,却也是有些声名的大宗门,更何况许潇潇的资质,就算放在云山也是极好的,为何会来帮着方子琼夺位?
方子显恍然:“看来那胎灵也是她的手笔,除去我父皇,方子琼自然得偿所愿。”
不,想得太简单了,许潇潇身后,还有一个左凌云,他是洛书门三掌教,上一世杀掉方子显后,云山向洛书门讨人,洛书门有三位掌教,其他两位表明并不知情,却不知何故力保下了左凌云,直至云山大难,也没能让左凌云偿命!
纪岁安越想越气愤:“洛书门的人插手凡朝事,不知三大宗的人可知晓?”
方子显自然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道:“恐怕洛书门的几位掌教也不会纵容弟子这般作为,还敢伏击你我,日后定要向她讨个代价!”
“胎灵来了!”周叶的阵法既将芳华苑与外界隔绝开了,更让阵中凡人昏睡,浑然不知外界事。
正屋内,一妙龄女子半靠着软被而眠,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肚子上,脸上微微皱着眉,额间起了些细密的汗,她睡得好像并不好。
悄然间,一股黑气从她周身冒出,她的肚子随之蔫了下去,可她却熟睡得浑然不知。
黑气汇聚成团,隐隐约约成了一个婴儿形状,却并不完全成型,它上下蹿跳着,显得躁动不安,犹如热锅之蚂蚁,时刻不能在这儿待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忍不住了,向着屋外冲出去,想要找布阵的那几人算账似的。
周叶是第一个发现胎灵现身的人,他提示出声后,纪岁安便召出了殷小小:“小小,快!将它吃了!”
月黑风高撞鬼夜,殷小小不再打着伞,只捏着张帕子放在鼻前,皱着眉,极其嫌弃胎灵似的:“一定要吃吗?”
周叶轻笑出了声:“不是叫你用嘴生吃,吸收它的力量即可。切记,别让它再回母体,否则屋内那位娘娘恐怕性命不保。”
纪岁安看着他的隐在阴暗中的半边侧脸,不禁想到,他真能装……一界鬼王,为了能迷惑她的眼睛,竟每日装得这般病弱,还要假意良善,他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屠尽云山吗?为什么又偏是云山?他费尽心思要将死生界的门开在云山,偏偏又是通过与她成婚这种方式达到目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能骗过太初殿的眼睛,却不选择以弟子或是其他什么身份进入云山打开门?
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她未能知晓的关键所在。
死生界鬼王,活死人一叶舟,这些东西都是从一本横空出世的万妖册上出现的,作者不详,近两年才在仙门中流行起来,在这之前,从没有人知道死生界的鬼王又换了一个。
看来,她必须去弄一本万妖册看看了,知己知彼,方能有胜的可能。
比起这只诞生不久的胎灵,殷小小的修为显然更胜不知多少,是以,纪岁安三人只在旁观。
另一边,许潇潇伏在福宁阁相邻的宫墙瓦檐之上,窥探着福宁阁内的状况。
黑灯瞎火,静无人声,那股微弱的灵力波动此时也无踪无影了,权衡一番后,许潇潇抬手以术法捏出了一只蚊子,放入了福宁阁内。
她嘴里念了一句咒言,再一睁眼,眼中闪过一道荧光,福宁阁内的情形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蚊子前进的速度极快,它从门缝之中挤进了一间屋子内,越过堂屋,径直飞向屋内床榻,床上竟没有人!
许潇潇操纵着蚊子一一看过了另外两间屋子,这福宁阁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人都去哪儿了?
她分明一直关注着福宁阁这边的动向,不曾想这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
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许潇潇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皇宫内的另一只胎灵,也是除去大熙皇帝的关键所在。
她掩去身形,再度融进了无边夜色之中,向着芳华苑的方向重新折回。
砰!
一块瓦片被不慎碰落了地,许潇潇的心瞬间被提起,闪身躲到了院中的一棵高树之上,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
夜间的风微凉,吹得树叶簌簌响动,瓦片坠落的声音好像并没有人注意,良久,许潇潇放下心来,放出一只蚊子向着芳华苑的正屋里去了。
屋内熟睡的女人神情不再紧绷,反而睡得舒畅,她靠着软被褥侧睡着,一只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肚子上,丝毫没有发现今夜院内发生的变化。
见胎灵无异,许潇潇彻底放下心来,悄然出了芳华苑,既然不是发现了真正的胎灵,那方子显一行人去哪里了呢?
*
朝阳初升,第一缕晨光照在了舔毛的小白鱼身上,许是知道主人今早才会回来,她早早便等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为自己梳理着白亮的长毛。
周叶第一个推开院门,他一手提着一坛子酒,一手提着两包黄纸包的吃食,后面跟着烂醉到相互搀扶,走得又跌又撞的纪岁安和方子显。
纪岁安一手扯着方子显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手捏住方子显的下巴:“方子显,你可别忘了,胎灵已除,事情一旦了结,你就必须跟我回云山!你别忘了!”
方子显推开她:“你喝醉了,快回去睡觉吧。”
两人自此分开,各回各屋。
小白鱼见周叶提着东西回来,早便从石桌上站起身,竖起尾巴眼巴巴望着周叶,她的眼睛是翠绿色的,好看极了。
周叶将酒放在一旁,解开另一只手提着的绳子,拿出一包黄纸包,解开后打开,竟是一包香喷喷的油炸小鱼,他将纸包在石桌上展开,摸了摸小白鱼蹭过来的头,小白鱼才低下头吃上了热乎的早点。
周叶见二人分开,复又三两步上前扶住纪岁安:“纪师妹,我送你。”
纪岁安忙要推开他的手:“不必不必,我自己可以。”
可不知是她喝了酒使不上劲儿的关系还是什么,她竟推不动周叶一点,她又推了两下,最后只好放弃,任由周叶搀扶着她,将她送进了屋。
周叶小心翼翼一手扶着纪岁安的身子,一手托住她的头,轻轻放在了软枕上,他站起身犹豫了片刻,复又弯腰将纪岁安的鞋脱下,为她盖好了被子才罢手。
他看着纪岁安几近熟睡的面容,心中不解她对自己的态度怎的变得有些客气又疏离,可每当自己怀疑什么的时候,她对他恰如其分的熟稔又能打消他的怀疑。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为纪岁安压了压被子,才又出屋。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纪岁安两指相并,一股灵力浸透全身,她瞬间醒了酒,睁眼坐起了身。
如今诸事未了,她根本不敢亦或是说不能熟睡,可周叶这副样子,分明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周叶,一点不像那只屠尽云山的恶鬼……
她得尽快验明他的身份,否则,她难以心安。
想了想,她用灵力写下了三封信,分别传给了云山在丹阳的据点、太初殿的一位朋友以及云山的一位师兄。
一只鬼就算再会伪装,也很难做到让太初殿这样的大宗门也毫无察觉吧,她倒是要看看,现在的周叶到底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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