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岁安决定劫狱,最难过的一关,除了戒律堂长老,便是云山的护山大阵了,若是被纪正明发现,他定会不惜代价以护山大阵拦截他们。
她好不容易弄好了一个可以延缓某一处护山大阵关闭的小阵法,临行刑前的一晚去到戒律堂,准备等到深夜就动手,不想叶一舟却在这时候被两名弟子押走了。
她莫名有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冒然动手,若是多来几个长老辈儿的前辈,十个她也逃不出去,更别说还带着个周叶。可这个关头,谁又会将叶一舟从戒律堂召走呢?
莫非她爹要提前动手?可他不怕明日上了刑场叶一舟把事情抖出来吗……不对,如果叶一舟说不了话,明日雷刑一下,再被挫骨扬灰,谁也注意不到他少了一块灵骨。
思及至此,纪岁安果断跟了上去,她与押送的弟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看着那两名弟子将叶一舟送进了她熟悉的屋子,她顿时感到全身升起了一阵恶寒。
她爹若是在这里取灵骨的话,那她这十年,岂不都住在了叶一舟曾经的另一个刑场之上?
待那两名弟子身影消失,她飞身落在房檐之上,却听不见房内的任何声响。
是隔绝外界的法阵,纪岁安一番掐诀打印,不多时,方无声无息给法阵破了一个小口,里面传出阵阵交谈声。
“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师父,你好狠的心……”叶一舟几近崩溃,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纪正明面露果决:“狠心?找到你,收下你,一开始也不过为了你的灵骨罢了。到如今才取你灵骨,也是因为那时你年纪尚小,又无修为在身,若是强取难免害你丢了性命。”
他顿了一下,语气忽而变得万般慈爱:“小舟,你在东华顶论剑的剑台上顿悟清心剑,修为直接上升了一个境界,这很好,我取你灵骨,你不至于丧命了,等到明日,为师费了你的修为,再替你抗下雷劫,你就离开云山,永远不要回来。”
“呵……师父倒是替我想得很周到……你是怕我活着,将你的卑劣行径告诉那些钦佩仰慕你的人吧?你夺我灵骨,迫我父母,却又因为内心那点假仁假义要留我一命?怎么,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不!我会恨你,我恨你一辈子!”
“小舟,若你没有灵骨,你母亲当年就不会得我所救,这些年你所拥有的也绝不可能会有,而我,就只要这块灵骨……我不欠你什么。”
“不欠我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纪正明!你做这些,就是为了今日取骨理直气壮一些吗?就是为了让你的内心好受一些?其实你心里都明白,所以你才会千万般对我好,想要补偿我?我告诉你,我感到恶心!你还不如当初直接杀了我们一家,把我的灵骨直接抢走!你这些年对我的好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屋内一阵沉默,只剩叶一舟崩溃之际又强忍情绪的呜咽声。
纪岁安见此,心想纪正明将叶一舟带来取灵骨,若她此时将叶一舟劫走,他定是不敢叫其他人来帮忙的,出云山的法阵也已经备好,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她当机立断,手握灼光剑破开屋顶从天而降,只见纪正明站在床边,床上躺着昏睡过去的小长生,她手里紧紧捏着熟悉的平安符,纪岁安方知原来殷小小已经被带回来给了小长生。
而叶一舟,因为不愿再给纪正明下跪,单膝承受着纪正明散发出的威压,一副苦不堪言的神态。
纪岁安一落地,便连连向着床上斩去数剑,炙热滚烫的剑气,只要稍一碰到,便能给人的皮肤烫出个水泡。
纪正明自然是先一把抱起躺着的小长生,旋身飞出老远,再一回神之时,叶一舟已经被纪岁安带着跑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也仅仅足够二人奔至小院,纪正明的清心剑随后飞出,迫使纪岁安不得不以灼光剑接招,叶一舟被她护在了后面。
照理说,以纪岁安现在的修为,堪堪能和这十年前的纪正明持平,可她已经受到了天道法则的侵蚀,体内灵力已经开始溃散,只要时间一长,她定会渐落下风。
这一点纪岁安心知肚明,但这时候的纪正明却并不知晓,短短十数招,他便叹道:“好剑法,如此年纪轻轻,能有此修为,更是惊世骇俗。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不敢当,只是纪掌门,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给叶一舟定下千般罪过,不合适吧?”
纪正明神色有些古怪:“你……你还记得?”
随即,他意识到那天他看到纪岁安的修为并不是她真正的实力,他那删除记忆的术法,指不定也根本没起作用,他奇怪道:“前几日为何不点明?”
“这里是纪掌门的地盘,我一个刚入门的新弟子,说出来又有何用?”
纪正明试探道:“新弟子?以你的修为,平白来我云山做个新弟子,怕不是早有预谋?难不成你也是为了……少侠,我取灵骨实乃为了我病重的女儿,只要肯相让,今后无论何事,我纪某人定当全力相助。”
竟是把她也视作了夺骨之人……
纪岁安沉下脸,手握长剑,往前走了两步,丝毫没有退让之意:“为你女儿?”
叶一舟被封住了修为,此时此刻,还心存诧异,他没想到纪岁安才和他相识这么几天,竟直接提剑来纪正明手里抢他了,更是奇怪纪岁安的修为能和纪正明相差无几。他从前认识这么年轻修为又这么高深的姑娘吗?若是人生,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然而,这里是云山,叶一舟并不觉得纪岁安带着他逃出去这事儿能有多大希望,他伸手想拉住纪岁安,希望自己别再连累她了,可手却拉了个空。
他的腿麻了,跟不上纪岁安向前迈去那几步,看着那个坚定的背影,他不解,却着实有所触动,想让她别去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纪正明看着夜光下执剑而来的纪岁安,她看着身形消瘦,却无比坚定,这让他想起了那张再也见不到的脸,恍惚间,有那么一瞬,逝去的故人又出现在了眼前。
“语蓉……”
纪岁安一怔,这是她娘的名字,可她长得其实不像她娘,更多的是像他爹。
“纪掌门,尊夫人会希望看到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你究竟是谁!”纪正明回过神来,“羽蓉不会想看着长生去死!”
说罢,他倾身而来,连连出了几十剑。
纪岁安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此次强出不行,她便只有攻心为上!
“长生天生极阴之体,招惹邪祟,体弱多病,却并不是完全不能修炼,亦不是必死之人,你若珍惜她,将她留在身边,云山自有长辈同门时刻关心爱护,何苦非要夺走叶一舟的灵骨,作下孽根?”
纪正明不以为意:“吾女天资过人,却被一副身子拖累,修行缓慢不说,还只能日日待在这小小一个院子里,就算她日后身体好转,外边不知多少妖魔鬼怪盯着她这副血肉,我又怎敢让她出了这云山?人间有大好河山风花雪月,长生却只能待在这么个小小的云山?别说她一个小儿,就算是我这把年纪,想想也是凄苦的。”
纪岁安又反驳:“你怎知她会如此想?”
“她……”纪正明话未说尽,身后便传来一阵抽泣声。
“爹……呜呜呜……你要对小船哥哥做什么?”原来小长生早已苏醒,将二人对话听了个遍。
纪正明手中的动作陡然僵住,他看着门槛处双手攥着平安符的小长生,一时哑然。
纪岁安对小小的自己毫不客气:“他要杀了小船,将灵骨换给你,你便不用日日喝着汤药了,可小船,要么死,要么修为尽失,沦为一介凡人。”
小长生只听见了小船哥哥会死,她奔向纪正明:“那怎么行……爹爹……我不要小船哥哥死。”
纪正明安慰道:“小舟,不会死。”
“那我……我也不要小船哥哥的灵骨,小船哥哥修炼很刻苦,他说一定要快快进步,不让爹爹失望,爹爹,我以后一定好好喝药,别抢小船哥哥的灵骨,这样不好。”
纪正明将小长生往后一推:“好女儿,你现在还小,不明白,以后就明白了。”
说罢,又执剑往纪岁安叶一舟二人冲来。
小长生在后边急得跺脚:“爹爹!爹爹!你别打了!”
纪岁安见纪正明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慌乱喊道:“纪掌门!纪正明!你没听见吗?你没听见长生说什么吗?”
“我不要!我不要!”纪岁安的声音与小长生的声音两相重合,震耳欲聋。
纪正明的动作一僵,看着纪岁安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你究竟是谁?”
纪岁安泪眼朦胧,她将灼光剑举在纪正明面前:“朱雀骨,世间仅此一块。”
纪正明不敢置信:“朱雀骨明明在我这里……”
他反手取出一块晶莹的火纹白骨,脑子里隐隐产生了一个绝无可能的猜测……
“你……”纪正明一开口,忽见眼前人身上飘散出点点荧光,这是在……消解?
“天地法则之力……你真的是……”
叶一舟看着眼前人消解得愈发迅速,忙上前想要抓住她:“什么意思,你是……你是长……生?”
纪岁安没想到所谓消散来得这般快,这般突然,她看了看叶一舟,又看了看纪正明:“我真的,不想要这块灵骨,我只想你们好好活下去……”
原本还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此刻已经神**散,化作点点荧光,四散开来。
荧光轻柔地拂过叶一舟的脸颊,拂过纪正明的衣袂,飞过无边山野,散落在每一个见过她的人身边,带走了属于她的一点一滴。
等叶一舟回过神来,他抬手抹下眼角还挂着的泪,看着面前仍提着剑的纪正明,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当是纪正明提着剑追要杀他,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刀割过,心中只余哀鸣,他道:“纪正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纪正明亦是恍惚一瞬,他左右一看,对追着叶一舟出来的记忆变得模糊,只片刻,他收回自己的思绪:“本不必杀你,但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心狠。”
小长生见状,飞扑而来,扒住纪正明的腿,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姐姐消失了,却明白纪正明想要做什么。
她稚嫩的童声带着哭腔:“爹爹,不要!我不要!刚才那个姐姐……你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还要这样!”
纪正明与叶一舟都未在意长生的话,只一掌,毫无修为的叶一舟便被打得昏厥了过去。
小长生不停哭闹,纪正明无法,也只得狠下心让她昏睡,施术锁了她的记忆。
他在这小院中起了阵法,将灵骨送入了小长生体内,从此,他的长生便不再是个病儿了。
做完这一切,纪正明仰头看明月,眼前浮现的是语蓉的脸,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像堵了口气,满是惆怅……
全文完。
一个简短的be文,感谢一直以来支持的读者,有时间码个he番外[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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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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