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文暮舟此刻在想:是自己杀了二人的速度快,还是叶寒岁说一句“你去死”的速度快。
想到这,文暮舟更沉默了。
男子看着叶寒岁,半晌不语,良久道:“他的本性如何,姑娘如此确定吗?”
此语一出,叶寒岁也沉默了下来,她知道,文暮舟是有机会杀了自己,可他始终未下死手,而今日他所创下的杀戮,也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此人本性如何,倒真难以评判。
见状,文暮舟突然泪流满面:“世人皆唾骂我,只因被戾气选择,我便背负戾气所创的所有罪恶,罢了,我就是这样不被理解,就该死……”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你。”
他本彻底摆烂,意识到情况对自己不利后便开始装起了可怜,没想到叶寒岁道歉速度贼快,把本来还有一大段感言的他搞得不会了。
男子看出文暮舟的假意,不由笑道:“言一咒虽有身不由己之效,但无关生死,也就是说她无法剥夺你的生命。”
“时间不早了,外面大概已是第二天午时了,我送二位离开吧。”
话音落下,旋风四起,天地颠倒,具有穿透力的白光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叶寒岁恍惚间有种灵魂脱离本体之感,再睁眼,已是白日,她又回到了当初逃生之地。
路上泥土松软,山野间混着雨后的清香。
原来昨夜如此惧怕的地方,竟也别有一般滋味。
叶寒岁和文暮舟面面相觑。
文暮舟眸色微深,他回忆那神秘男子的功力,神女的信徒?怎么可能,能让他都后退几步的人,绝非常人。
不过刚刚只顾着言一咒和情蛊的事,一时气昏了头,他真正想问的事始终未问出口。
那也是他当初选择追过来的原因。
“那个东西”消失了,那个曾经困扰他百年的梦魇消失了。
“难道也与她有关?”
文暮舟睫毛轻扬,他看向叶寒岁,叶寒岁正盯着自己被泥土染脏的裙摆,满脸无奈,一抬头便撞上文暮舟那意味深长的眼。
文暮舟继续沉思着:“为什么一切都与她有关,她看上去脑子也不怎么灵光,我怎么会与她扯上关系,可事到如今,把她带在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姑娘桃花映面,歪着头盯着文暮舟,看文暮舟的目光始终没移走,心中本就因为咒语胆大了许多,刚刚被追杀的狼狈此刻化作了怨气:“看什么看?把头歪过去!”
显而易见,文暮舟的头立马歪了一旁去。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文暮舟阴森幽怨的目光传来,叶寒岁立马收敛起来,她故作严肃,用手支着下巴:“怎么会这样呢?哎,这可怎么办才好?”
无奈归无奈,文暮舟意识到不能怎么废话,得尽快稳住叶寒岁,要不然这人成了威胁自己的极不确定因素。
他一改初见那般险恶的神态,话语随和了很多,问道:“你一个留清宗的弟子,跑外面来做什么?”
“我?我要找神女!”
“找神女做什么?”
叶寒岁摇头晃脑道:“世上最善的便是神女,我想求她让我变得厉害一点。”
文暮舟顺势说道:“前行之路艰难困险,我与你一同前行。”
叶寒岁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她仰起头,将摆到肩前的头发甩到后面,蹬了一下脚,然后说道:
“我只是没有亲眼见证你的罪大恶极,但并不意味着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呀?”
少女的举动让文暮舟嘴角勾起笑意,他是逆着光站的,此刻周身洋溢着不符合他身份的浅浅暖意,颇有几分难见的少年之气。
“其一,你的法力目测极为普通,若想去神界,且不说最终的鬼市,就连无常你都未必能通过,其二,我也有私心,我中了咒语,毕竟与你有关,和你在一起也能让我安心。”
叶寒岁向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她点点头:“有道理。”
“其三,我也要去寻神女。”
“你也要去?你也有所求?”
文暮舟淡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没有半点情意,只有冰冷的笃定:“不,我要杀了她,然后剜了她的心脏,让戾气彻底为我所控。”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叶寒岁被这般残忍的言辞惊到了。
文暮舟眼里闪过一抹嗤笑:“各有所求而已,我可以等她实现你的愿望之后,再做这些事情。”
叶寒岁此刻又想起了那些流传千年的诅咒:三代神女皆死于戾气之主之手。
而如今,第四代神女,也是最后一代神女,若她也被戾气所杀,天地将彻底被戾气所覆。
叶寒岁眼睛转个不停:不行,趁着咒语之效,他伤害不了我,我还能约束他的行为,看来一起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和你一起走!”
“好!”
文暮舟得偿所愿,双袖一挥,先行一步,叶寒岁跟在他的身后睁大眼睛使劲瞪着他。
而在那孤寂的即将消失的幻境之中,神秘男子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了温柔的双眸。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滴莹莹泪光宛若珍珠顺着他的下颌悄然而至,无声无息。
“就这样吧。”
他发出了一声长叹。
无人能看见他的眼泪,无人能听到他的叹息。
小路上,叶寒岁叹息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要放几天前,叶寒岁怎么能想到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宗门废柴竟然能与一个被三界“通缉”百年的大魔头纠缠到一块。
她掀开眼看过去,文暮舟背着手,头发微卷散落在肩后,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他长相周正,皮肤白皙,剑眉星目,有正人君子之相。
叶寒岁设想了一下,倘若在街上遇见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此人会是戾气之主,只会觉得是哪家俊雅公子。
她摇了摇头,又瞄了他背影一眼,文暮舟的步伐随意且轻松,按理来讲,文暮舟中了言一咒,还扯出情蛊的事,这种情况下怎么还看起来悠闲自得,叶寒岁感觉怪怪的。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不不不,我现在是唯一能控制他的人,不能退缩。”
“他也太奇怪了吧,跟他走会不会有危险呀。”
“可我一个人走也危险呀。”
“不过我刚刚有点得意忘形,说话有些嚣张了,他不会记仇吧?”
“不对不对,我有言一咒,他没办法伤我,就算记仇等一百天后再跑也不迟。”
叶寒岁内心来来回回挣扎,毕竟莫名其妙跟一个初次见面还深不可测的男人走,实在是太荒唐了。
尤其是经历了生死一遭,她内心忽然有些想念陆云卿了。
于是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回望过去,若往回走的话,会路过客栈,这里离留清宗不远,尸体想必已经被门中人发现了,师哥极有可能出现在那里……
察觉到叶寒岁停下,文暮舟问道:“怎么了?”
“我的刀还在客栈。”
“刀在我这。”
文暮舟说着拿出了刀。
叶寒岁接过刀,神色有些复杂,又道:“可我的行李都在客栈,里面还有衣服和银两。”
“衣服我可以给你买。”
叶寒岁有些意外:“你有钱?”
文暮舟淡定道:“没有。”
“那你怎么买?”
“我可以抢。”
叶寒岁沉默片刻,道:“我……我还是想去看看。”
“行,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你,你可不要见到赠刀人后就不愿走了。”
“你怎么……”
文暮舟语气散漫不经:“我怎么知道?我还知道,那个人约摸是陆云卿?”
叶寒岁完全不知道他怎么猜出来的。
文暮舟轻微地摇头晃脑道:“这百年间呐,各大宗门被吹捧出的天才我也略有耳闻,你这把刀由北山寒铁所制,这等上等稀缺材料,江湖中的正派向来只舍得分给他们认为的天才。”
他顿了一下,略带一丝讥笑,继续道:“剑柄上刻有留清二字,留清宗这几年也只出了一个叫陆云卿的有点名气,所以这把剑要么就是你偷的,要么就是他送你的了。”
叶寒岁越听越不对劲,文暮舟话音刚落,她就等不及说道:
“首先,我师哥才不是被吹捧出来的天才,他就是天才,还有,这把刀不是我偷的,又不像你一样,不是偷就是抢……”
她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文暮舟看她生气,便故意带着捉弄意味地喊道:“还回来吗?”
“回来!我要找神女变强的!”
叶寒岁头也不回,文暮舟从后面看她像枝骄傲的粉色牡丹,倒挺有意思。
他一人几下就翻上了树,随后躺在树干上,后脑枕着自己的手,目光投向叶寒岁离去的方向。
眸底的少女越来越远,最后凝成一个若隐若现的点。
他的眼逐渐深沉,宛若乌云密布般晦暗,他在等,等那个东西,等那个困扰他日日夜夜的鬼面。
叶寒岁在路上察觉到的轻松是真的,虽被咒语控制,不过鬼面第一次消失,确实让文暮舟久违地放松下来。
若它的消失真的与叶寒岁相关,那她已经走得很远了,它也该出现了。
文暮舟等了良久,可四周却无丝毫变化。
看来真的永远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跳下树来,还未来得及向前迈一步,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他僵硬地转身,仰头,他百年的梦魇,那张诡异的脸再度出现。
厉鬼枝头凝望,白面獠牙,怒目圆睁,恨中带悲,那是一张巨大又恐怖的脸,沉默地注视着他,长达百年之久。
文暮舟冷漠地与鬼面对视,沉默中带着嘶吼,他咬紧牙关,眼中翻滚着浓烈的杀意,周身散发出墨黑的戾气,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抑制住戾气,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这么些年,这张诡异的脸无声无息地跟着他,他被折磨得接近疯癫,可百年的挣扎早就让他明白,他触及不到鬼面的。
此时他想的是,不管叶寒岁与这鬼面之间有什么牵扯,既然她的存在能让鬼面消失,就得赶快把她绑到自己身边。
他深深咽下一口气,喉咙滚动道:
“没错,只要她待在我身边就好。”
兜兜转转朝花夕拾却已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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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与你一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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