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小六宛,还活着呢。”
江未涟翻身下马,伸手递过扇子,就要垫在墨雪消下巴上时,苏沐白的指尖拨弦一般弹在扇骨上,如有金石之声铮然脱手,扇身展翼,绕着江未涟飞速旋了一圈。
苏沐白再一抬手,旋回的扇子“嚯”地一下合上接在手中,他将扇子一转,扇柄冲着对方,递了过去:“江少主的东西还请拿住了。”
江未涟身后又赶过来十来个人,有飞来峰的也有澹光台的,江未涟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看着苏沐白:“摇光君碰过的东西,我一时不舍得接了。”
墨雪消好一阵反胃,这苏、江两家齐了简直是灭顶之灾。
不如趁现在溜了吧。
他起身退了几步,苏沐白手指一转,扇子向后丢了出去,正巧砸中墨雪消的脑袋:“那便扔了吧,免得江少主为难。”
墨雪消手忙脚乱地接住,一想到是江镜的扇子又扔给远文了。
“苏凛!”江未涟有些恼,顿了一顿又恢复的谦谦公子的原貌,他与苏沐白同辈,气量却是差了一大截,“我听闻六宛被刺,凶器是我们飞来峰的,”他伸出手,“可否一观?”
苏沐白示意远文,远文把那凶器递给江未涟,墨雪消抻着脖子去看,是个短匕。这匕首没有鞘,柄上镶嵌一块蓝宝,璀璨生辉。
这不是分水匕吗?
墨雪消的娘人称“三娘子”,从婪城鬼都刺探情报的高手,她当年从婪城城主那顺走了这分水匕,后来一直留作己用。这匕首乍看平平无奇,倘若注入灵力,刀刃会瞬间吸收周围的水雾化作冰晶长剑,晶莹剔透。
这遗物墨雪消找了很久,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看见,还是刺杀六宛的凶器。
江未涟收了灵力,分水匕也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飞来峰定会彻查。”江未涟满不在意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家无关的事情,“先跟摇光君道歉,让六宛受惊了。不过既然六宛是那个人带大的,应该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足为怪了吧。”
阴阳怪气江狗。
墨雪消腹诽十遍,才算咽下这口气。
“那个人”这仨字一出苏氏的脸上都有些变颜变色,但苏沐白还是那副玉像模样,也没有接他这句话:“江少主还有别的事情吗?这里坟墓遍地,似乎不是什么观光的好地方。”
江未涟四下一看:“确实。”
苏沐白转身离开:“请自便。”
“等等。”
墨雪消本以为终于能脱身了,谁知江镜又汪汪。
“想必摇光君也听说了,鬼娘子一案的最后期限快到了,民众觉得不可能仅仅死了五个人,而是八个十个甚至更多,管辖处的门口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凤凰台怕摇光君过于操劳,让我来帮个手。”
一个后来的苏氏匆匆上前,将一封信递了上去,远文接过来,对苏沐白道:“是凤凰台。”
苏沐白没有接信,远文应是熟知他的脾气,也没有念,直接收了起来。
墨雪消刚想跑路,江未涟又道:“分水匕的确是飞来峰的,六宛也的确是分水匕伤的,我看他身上还有渗血,不如交给飞来峰疗伤如何?”
墨雪消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有渗血,可能是方才撕扯到了,但他就是死也万万不能去飞来峰,忙摆手:“不不不,不必了,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江未涟勾了勾嘴角:“再检查一下为好。”
墨雪消伸出两指捏了个大小:“澹光台比飞来峰近一点。”
江未涟道:“既然你活蹦乱跳的,应当不差那一点距离。”
远文也替墨雪消说话:“师尊可以帮六宛师兄疗伤。”
江未涟不听:“你师尊很辛苦的。”
墨雪消躲在苏沐白身后:“我舍不得师尊。”
苏沐白忽然转过头,墨雪消诚恳地点了一下头,后来又觉得苏沐白可能看不见,执起他的手贴在脸上:“师尊你看我,体温正常,灵力充沛,一点事儿都没有。”
苏沐白顿了顿,回头对江未涟道:“多谢江少主,六宛他——不想去。”
墨雪消:“……”
远文:“……”
天上一直飘着絮状的焚烧物,方才以为着火时引起的,此时忽然落下一张大一点的黄色符纸,远文接住了,江未涟眼神微动,复又一沉,拉下脸来。
远文道:“起死回生符?”
墨雪消认出来这就是方才腐尸身上的东西。
远文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符纸,故意大声道:“昨日市集,有一位老者自称买了飞来峰江氏的起死回生符,想用来复活自己的狗,没想到狗没活,他便当街状告江氏骗钱。”
墨雪消幸灾乐祸地笑了。
众人看向江未涟,便是这一瞬江未涟原本皱着的眉头忽然展开,眼底依旧冷若冰霜,声音却温文尔雅:“江氏不曾卖过什么符,更不要说起死回生这种虚诞的事情,我见那老人老眼昏花,给了银子便打发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身边的江氏门生听闻最后一句,立刻揖礼:“是。”
这件事似乎让江未涟很不爽,说完便不再纠缠三人,拉着脸看了看左右:“独山确实不怎么样,这地方闻起来就不吉利,摇光君我们管辖处见。别忘了看信。”
苏沐白道:“有劳提醒。”
待江未涟一行人走后,墨雪消低声问远文:“那老人在哪里买的符?”
远文想了想:“湖边,老人也有意思,居然要复活一只狗。”
墨雪消:“狗?”
远文道:“老人说他儿子为了个娼妓偷走了他大半辈子的积蓄,趁他那残腿下不了炕又把两间土房卖了。他走投无路住在破庙,意外收养了那狗——你是不是觉得都走投无路了还要收养一条狗挺奇怪的?”
墨雪消心头一跳,他相当理解这种行为,不然乌涯山那猴子还能活蹦乱跳的?
远文道:“他给狗起名叫小菜。”
墨雪消一笑:“敢情是想炖了。”
远文道:“可是转念一想,这小玩意是个没人要的,他这糟老头子也是个没人要的,只要他还有口吃的就饿不死它,不如一起做个伴吧。”
墨雪消一时无话。
远文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眼睛可是好了?”
墨雪消暗道糟糕,但也来不及了没法再装下去,只能道:“等你买抄手等不来,那房子里又冷,我就出来溜达了。倒是你,这儿有抄手卖?”
“你把人家门板拆了能不冷吗?”远文偷眼看向苏沐白,低声道,“我路上遇见师尊自己跟着这群人,有点担心就追上来了。”
“担心谁?他?”墨雪消只觉不可思议。
远文:“你忘啦,师尊路痴。”
墨雪消:“……”
走在前面的苏沐白回过头,远文拍拍墨雪消自觉地走在前面去了,墨雪消本想在后面跟着找时机跑路,可苏沐白就站定等着他,他只得也走前面去了,一路上总觉得背后生芒。
那句“别碰,脏”看似胡言乱语,却是为了体面地挡住那人指间淬了毒的银针。既是风华绝代,他揣着手扭头看向那蒙眼的白布,怎么好端端的就瞎了呢?
既是瞎了,又怎么会跟着这群行踪诡异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指尖□□呢?
…
下了独山,路上已经热闹非凡,卖菜的、卖鱼的、卖果子的此起彼伏地吆喝着,墨雪消倒是很久没见过那么多人了,也难为他这么好热闹的一个人,在乌涯山跟个不会说话的猴子冷冷清清好几年。
路过一处算卦摊,是个面貌正常的中年老道,倒不是梦里那一个。旁边是花摊,各式各样的花,姹紫嫣红很是沁人心脾,卖花姑娘懒懒地依偎在摊子边,她摊子前不少人在挑选,她也不讲也不恼,给钱就卖,随便拿。
墨雪消相中了一束白色的花,不晓得是什么,花瓣长长的落下来像柔柔的柳条,只是因为气味有些像苏沐白身上的味道。他扔下钱,那姑娘抬头笑了一下。
苏沐白刚好走到花摊前,墨雪消递过那一捧花,花一动,芳香四溢:“送你。”
也看不出苏沐白什么表情,只是他微微低下头,似是看着花,又似不是。墨雪消拉起他的手腕子硬塞了进去,没别的意思,算是替六宛谢谢他,虽然半死,至少没死。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苏沐白像个情窦初开的公子,捧着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墨雪消笑道:“连洞庭的卖花姑娘都这么漂亮,不买一束多对不起这花容月貌。”
说完这句,苏沐白两步上前把花摔了他一脸,墨雪消笑得更开心了。
出了市集,再往下走就清静了,柳条之间能望见远处有个大宅子,院墙不高,院里有个两层的阁子,窗口插了一枝盛开的蓝色花朵。当地颇有盖小阁楼的风俗,窗口插上花骨朵意思是这家姑娘待字闺中,窗口插盛开的花则意味着姑娘已经有了婚约或者已经出嫁。
大门上挂着“赵宅”,只是一左一右还挂了两个灯笼。
白的,写了“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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