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响了三声,本该起身当值的姚宁却依旧闭着眼睛躺在炕上。
睡在姚宁身边的小宫女崔菊儿利落地起身穿好衣服后,见姚宁仍没起身,就走过去,晃了晃姚宁的肩膀,低声道:“快起来,轮到我们当值了,往常你不是最勤勉么?如今你多年想的事,终于要成真了,眼瞅着马上就要调到内殿伺候了,怎么还懒怠起来了?”
外殿和内殿虽然就隔着一道门,但是对于宫女来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内殿月钱高打赏多,且也算入了贵人的眼,往后出了宫也能捞份体面的嫁妆。更何况贤嫔虽然不受宠,却是个人淡如菊的主子,她不喜金银之物,又对下宽和,便是摸些她的东西去,贤嫔也不会说些什么。听说有宫女到了贤嫔身边没两年,就能给家里置办院子了。
姚宁自从分到贤嫔殿中,就一直想着进内殿伺候。先前,她因办好到了一件差事,又使对了银子,很得贤嫔身边的春蓉大宫女看重,说是这几天就要给她提到内殿去。虽然贤嫔在众人看来不是个受宠的,但她作为一宫主位,每个月的份例也不少。她手指头缝里稍微漏一漏,就够小老百姓吃用一年的了,因此自然有不少门路不广,再难寻得更好出路的人往贤嫔跟前儿挤。
但姚宁方才做了个真实无比的梦,梦醒了,她就立时没了争强上进的心。别说到内殿伺候了,就是去做贤嫔身边最得脸面的大宫女,她都赖得去。
姚宁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得跟个虫茧一样,夸张地打了个喷嚏:“我今儿身子不爽利,别当值再过了病气给贤嫔娘娘。你帮我跟掌事姑姑说一下,今儿我就不去了。”
姚宁不擅装病,但是她素来争强上进,若不是真的身子不舒服,哪里能不去当值?便是和姚宁最不对付的人都不会疑心她在装病,更何况崔菊儿从来不多心疑她。
所以崔菊儿就只皱眉担心道:“你也太小心了,我们在外殿当值,平素他们内殿的人忙不开了,我们才得以见一见贤嫔娘娘。这会儿贤嫔娘娘都歇下了,又不缺人在跟前儿伺候,我们这一夜怕是连贤嫔娘娘的衣角都看不到,哪里就能过了病气给贤嫔娘娘呢?若说过病气,也得你先过给我,我如今还壮实着,可看你的病是不能过人。别乱说这样的话,若是真得了能过人的病,可是要送出宫去的,到时候你的弟弟妹妹可怎么办?你可怎么活?”
崔菊儿想了想,道:“还是先别说你病了,那我去跟掌事姑姑说你来了葵水,身子实在难受吧。只是你这个样子,怕是进内殿的事要被耽搁了,可惜你之前费的气力。”
崔菊儿说完,因怕耽误了时间,给姚宁掖了掖被角,就立即走出了屋子。
待崔菊儿离开,姚宁才为她刚才做的梦小声地哭了起来。
在姚宁那个真切得过分的梦里,贤嫔和皇上就像是话本里的主角。如今看似不宠爱的贤嫔其实才是当今皇上的真爱,只是碍于各方势力,怕贤嫔被人害了,皇上才在明面上冷落贤嫔。
但皇上戏做得太真,甚至连贤嫔被诬陷进了冷宫,皇上也不肯偏帮贤嫔,任由贤嫔在冷宫里苦挨了两年。贤嫔并不知道皇上的心思,误以为皇上已经忘了和她青梅竹马的情意。便是贤嫔出了冷宫,仍然每日里为缅怀逝去的情意而感伤。最终贤嫔因为忧思过度而薨逝,皇上则因为懊悔当初没有对贤嫔好些而郁结于心,没几年也因病驾崩了。
挺感人的爱情故事,如果没有在贤嫔死后,悲伤过度的皇上把所有给贤嫔医治过的太医都砍了头,让贤嫔所住的芙芳殿内所有宫女太监都为其殉葬,那就更感人了。男女主角爱得轰轰烈烈,和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什么关系啊?
想到自己才进到内殿没几年,就要为贤嫔把这条小命搭上,姚宁哪儿还有心思在贤嫔跟前上进?在贤嫔跟前要是有了名姓,那更难逃一死。
姚宁想到这里,哭得更厉害了:梦里她和崔菊儿死的时候,才刚十七呢!
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她要是没了,家里的弟妹从哪里来的银子吃用?怕是得饿死。崔菊儿家里还有病重的瞎眼老娘等着她的月钱去买药呢,崔菊儿一走,她老娘怕是也活不成。
贤嫔死了,他们就该死么?虽然她们的命都是皇上的,但皇上也不该这么不讲道理吧。
姚宁悲愤至极,不知不觉心里就想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最后自己气得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久。
大哭过一场,姚宁一抹眼泪,就盘腿坐在炕上开始想主意。虽然梦得真切,但是她也不能急着认定梦就是真的,她得想个办法看看这个梦是真是假。若梦是真的,那她再想办法调出去,还得带着崔菊儿一起调出去。但出去了,又要去哪里呢?
姚宁可不想去浣衣局做那些活多钱少的地方苦差事,她这么机灵聪明,合该在贵人面前伺候,只不过不能在贤嫔这样会拖累人的贵人面前伺候罢了。
姚宁眼睛一眯,想起个大人物来,那就是皇上和贤嫔爱情故事里的恶毒女配。那个享无上权利,受无边孤独,只能做养几个男宠打发无聊时间的魏太后,也就是现在的魏皇后。
魏皇后将门出身,因父兄掌管兵权,早早被选定为太子妃,最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但她虽然贵为皇后,却没有办法得到皇上的心。皇上表面虽敬重皇后,但暗地里却对皇后下避子药,只因为在皇上看来,他的孩子只能由贤嫔生。
真是够癫的,只想要贤嫔生孩子,那就别睡别人呀?既然贪新鲜睡了别人,就别说自己对贤嫔一往情深。
姚宁想到这里,恶心地连呸了好几声。
皇上驾崩时虽然无子,但是魏皇后会过继啊。她从皇室宗亲中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呆愣的孩子做了皇上,她从此成了垂帘听政的实权太后,连她身边的宫女太监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在魏皇后身边得脸的大宫女,连当朝宰相都要礼让三分。
这才是她姚宁的未来啊。
姚宁被繁花似锦的未来一时迷了眼,差点就决定不验证梦的真假,直接去抱皇后那条大腿了。但姚宁还算有一点子定力,决定还是耐心看看她的梦是真是假。验证的法子很简单,她记得明天西南地动的消息就要传到宫里来了。
姚宁第二天依旧称病没有去当职,为了装的更像些,姚宁偷吃了半块花生糖。姚宁有一病症,只要吃上花生,就会浑身起疹子,全身水肿。姚宁一吃完花生糖,果然整个人都起了红疹子,人也水肿起来。
吓得下值回来的崔菊儿也顾不得帮姚宁遮掩了,忙去叫了太医,太医原本不肯来,但是听了姚宁的病症,生怕是什么疫症,就遣了一个年轻太医背着药箱来到了姚宁所住的小屋子。宫女少见外男,一见到年纪尚轻的俊秀太医,崔菊儿就立即红了脸。
姚宁看那年轻太医长得俊,也是心里一动。这一动不是为了男女之情,而是觉得可惜。若梦是真的,那这么好看的太医,是不是也要因为救不回贤嫔而被砍头?着实太可惜了。
太医先给姚宁把了脉,然后问姚宁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姚宁不敢隐瞒太多,就道:“我今儿身子不舒服,就没好好吃饭。方才有些饿了,吃了块花生糖,就成了这个样子。往常我也不这样,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太医松了口气,便点了点头:“应是吃错了东西才这样的,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这里来个人到太医院把药煎了。往后你避着些花生,不要再吃这些了。”
姚宁连忙应是,太医开好方子就起身离开,崔菊儿忙跟着太医出去,好半天才挎着装药的竹篮回来。崔菊儿回来整张脸都红红的,将竹篮放在桌子上,还在发愣。姚宁顶着一张肿脸笑嘻嘻的靠了过去,还没等她出声吓崔菊儿一下,醒过神的崔菊儿看着她的那张肿脸已经吓到了。
崔菊儿胆子小,吓得眼眶都红了:“你做鬼呢,本就肿着一张脸,还来吓我。枉我又帮你说话,又帮你熬药的。呐,趁着药还没凉,快点喝了吧。”
姚宁怕死,生怕还没等轮到她殉葬,就自己把自己作没了,因此立即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而后才对崔菊儿挤眉弄眼地打趣道:“那个小太医叫什么名儿啊,家里有没有议亲啊?”
崔菊儿被姚宁笑的羞红了一张脸,她也不顾着姚宁正病着,伸手捶打了姚宁两下:“你个促狭鬼,让你乱说话。”
姚宁忙“诶呦”了一声,吓得崔菊儿立即收回了手,忙问:“可是伤到了哪里?”
待看到姚宁有似笑非笑地挤眉弄眼地看着她,崔菊儿就知道姚宁这是又再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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