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面巾边缘下刀。
手术刀戳进干枯的头发,分解进入表皮,分子、原子、夸克,甚至量子,它们穿过大脑皮层,沿着毛细血管、神经通路飞速传输,进入海马体,分子摄像头将神经元以全息立体影像呈现。
开始拆解突触,获取记忆编码。
“多数都已经破坏了。”吉岁皱眉,看着立体影像,手术刀指向某些微观部位,“这里、这里……已经分解成小分子蛋白质甚至氨基酸了。”
方寒山正坐着闭目养神:“所以?”
“记忆存储多数丢失。”
“把剩下的翻译出来。”
第一个突触拆解完毕,记忆编码反向翻译为信息,以代码的形式在屏幕上出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全部拆解完用了半小时。
吉岁收拾完,看着满屏代码:“还没分解的都是最近的记忆。您是想通过死者的记忆,看看凶手是谁?”
方寒山不语,面对并不能懂的代码,脑海里浮现克劳德这段日子的AI全息影像——很早之前,他就被常楼安插在盖亚公司,留在本部的只是个虚拟形象。
紧接着想起湘元坊的监控画面里,凌宸把“忘忧”拿到药物鉴定所的一幕。
还有厄舍府明令禁止记忆部分提取与移植实验……
他有不好的预感。
“代码录入运行。”方寒山说。
代码运行,画面一帧接一帧,解析完毕,一个断断续续的视频开始播放。
屏幕里一张实验台。画面模糊,不能确定是否斯凯普的私人实验室。照明灯煞白。戴白手套的手露出一截毫无血色的手腕,拆开一枚绿胶囊,要往里装入粉末。手腕并不光滑,有青筋,骨相上应是男人的手。
起初只有玻璃碰撞的叮声,粉末搅拌的沙沙声,实验台上有两个影子,宽厚的人影靠近来:“就是这个,能让我们不再记得近来的事,也不必摘下整个意识,对吧?”一个浑厚冷静的男声,听上去近五十岁。
“嗯。”声音沉闷,似乎心事重重。
那双手开始混合粉末。
吉岁又犯了“毛病”,沉迷视频画面,啧啧赞叹:“没错,都是鉴定报告上的成分。比例排序也没错。啊,对,我得记下来,微量成分还不少……”
啪——方寒山按住他的手:“不许再研究这个东西。”
吉岁露出受伤的神情,不断盯住视频里每一秒,试图以脑代笔,深深刻进记忆。
一串代码运行完毕,开始下一串解析——斯凯普的斜挎包,斯凯普的衣袖和手套,手敲着键盘,黢黑屏幕闪现绿色的程序代码,键盘边角有一瞬间特写,写着“械域”和固定资产编码。屏幕右上角有世界时间,日期看不清,月份大约是一个月前。
画面一帧帧滑过,越来越令人费解。方寒山看不懂,为什么斯凯普的游学地点是在死对头盖亚公司,为什么他可以随意进入乌城最大的监狱。
身边没有极控组的人引路,任由一个外人亲手操作官方设备,不符合厄舍府的规定。
为什么?
“寒山大人?你还好吗?”吉岁为他端来杯凉白开,“怎么了?”
视频结束了,他还盯着荧蓝的屏幕。
灯光惨白,映得四周景象扭曲,涡流一般不真实,化成浓稠的黑水。他站在其间,像一个明眼的瞎子。
他得去问常楼。
“没什么。”他接过水大口喝光,擦去下巴尖的水滴:“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听见了?”
吉岁咽了咽唾沫,低声:“哦……嗯。”
-
凌晨三点,厉狮纶没能睡着。住在九龙城的多俐夜半失眠,便不让他好过。
厉狮纶指尖沾水,在木制床头柜上飞快写字,字句通过视觉共享到达多俐的计算机全息屏:“你有证据?”
多俐说:“你知道的,我更相信数据。关于山羊,也就是传言的‘Goat’,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可能性,高达93%。等我联络到稽察局,就能确定‘药方’是什么了。”
“确定了就不追究‘Goat’的下落了,做的事越多越容易牵扯问题,不是么?”
“哦?”多俐调侃,“原来你明白这个道理。”
“下周是赫菲斯的产品发布会,我也会去现场。到时我和查尔斯小组,凌宸和尼克小组,分头行动。但——”
写到这里,厉狮纶犹豫了,手指敲敲点点。
想不出如何表达自己的疑虑,索性把水迹一股脑抹去。
“但什么?”多俐问。
厉狮纶重新蘸水,戳在柜面上:“常楼那边……”
他像个不会写字的文盲,写写画画,指尖从戳点省略号,到转起漩涡。
“难得看你这么认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狻猊?”多俐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多管闲事会牵扯问题,对吗?”
厉狮纶手一顿:“这也算闲事么?害人失去一切的话。”
这次委托任务结束,厄舍府和蛇骨帮将种下芥蒂。而蛇骨帮如今依旧无法像盖亚公司一样强大。如此,盈利状况没有得到改善,还成为扩散反人伦药物的罪魁祸首。而方寒山本就已经在舆论牢笼里。
他只执行任务,拿委托金,无意给方寒山带去大麻烦。
“你要相信,狻猊。方寒山能成为赫菲斯集团高层,不是没有道理的。”
厉狮纶再次将水迹抹去,小臂覆在柜面上,血管和劲薄的肌肉随呼吸起伏。
“不要做多余的事。”多俐放轻声音。他的每一缕心思好似都被她掌握着,“我要找到我弟弟,你要找到你的发小,我们因此联合。除此之外,那些财阀联合啦,矛盾啦,斗起来啦,新闻里瞧个乐吧。”
厉狮纶蜷起五指,握成拳头。
“那些人,在那里面就像溺水一样,只能拼命往上挣扎,抓住任何可以垫脚的东西,或人。”
“他们不会为谁停留。”
多俐到此不说了,她知道厉狮纶明白。
乌拉诺斯城上空有一张蜘蛛网,丝丝入扣,盘根错节,粘上一个结点,便再也脱不了身了。
自由不是突然丧失的,它会在温水浸润下一点点蒸发。
远处主城区的高架轨道传来喇叭声,商业区交错的摇滚乐,被天空稀释了,钻入房间一下下震动。
有节奏地,砰砰、砰砰……厉狮纶以拳头贴住胸口,快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
他倏然倒回床铺上,半张脸陷进枕头里,改敲摩斯密码:“我休息咯,拜拜。”
敲完,就像死猪一样,开水也烫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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