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百姓们排了几个时辰的队,每个人都向风吟的方向丢一把火把,火焰自然就一阵一阵,一节一节地高了起来。
火刑架周围的火势已经逐渐变得猛烈,形成了一个挺大的包围圈,现在迟迟还没有向着风吟收拢,只是因为百姓们的火把还没有丢完。
风吟被密网收束在临时搭建的木头柱子上,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一点动作也做不了,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头人。
她多少有点后悔,没能想办法把沈兰息留在身边。
沈兰息早就告诉过她,不能去魔界,但她还是依从神官的本能,第一时间就去了,而且去得风风火火,一点因果也没顾忌,说救人,就乒里乓啷地全都救了,也没动用多少元逆的关系。
她回想起当时在瞬念术里,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风吟神官”,还没有取得星霓海之力,就被城里的人们活活烧死。
民意之火审判神官时,外力是无法干预的。
哪怕再有旁人来到这里,愿意帮助她逃脱困境,这张网也没有谁能够解开,这场火也还是会燃烧到她化为灰烬为止。
除非,城里的人们希望她死的念头,动摇了。
事到如今,好像已经是必死的局面了。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需要和其他神族一起结局地脉异动的事情,也以为自己能挨过五百年,时常去冥府看望萱儿,直到她的魂魄重新变得完整,能够回到红尘来。
这短短的一生,终归还是成了须臾。
最后一个放火把的是个小孩子,衣着打扮上看起来像是附近书院的孩子,他手里拿着火把,不太确定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大人,询问道:“爷爷,为什么要向神官丢火把呢?”
他身后的老翁说:“因为我们的神官,遭人蛊惑,甘愿成为了堕落的魔种,她将来终会有一天,得到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到时候,她就会挣脱卯月神对她的管束,摧毁我们的城池,去到更黑暗,更幽深,更不见天日的罪恶里去。”
在场的人闻言,不由都有些唏嘘,他们看向风吟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信任,甚至还有些惋惜。
风吟已经能品出人的目光里都有哪些情绪和寓意了。
她大概能体会到,大家的心情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亦或是觉得自己的信任被辜负了,好不容易过了二十年的诀夜,千胤城里的人正打算大干一场,把这座城池里的贸易做得更好,迎来一个更繁荣鼎盛的时代,可惜神官不够体面,违背了神与人之间的契约,而且未来的情况不会变好,只能更坏。
所以他们在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做出了杀生的决定。
这之后,又会是二十年的诀夜。
这里的年轻人,二十年后会长出白发,小孩子,二十年后正值盛年,但是老者们,二十年后也许就不能再站在这座神楼之前,迎接新的神官降临了。
他们像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谨慎,又极为大胆,甚至深明大义的决定——
一切都是为了千胤城的明天!
火刑架下的众人已经不再喧嚣吵闹了,他们此时的心情是肃穆的。
千胤城的路走偏了,要用一代人的牺牲来使它回到正途上去。
另有一个年轻妇人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孩子,放上这个火把吧,大家都会记住今天做下的这个决定的,千胤城经历过不少波折,我们都是为了你们长大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孩子仍有些不解,问道:“妈妈,如果她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又怎么会被绑在架子上下不来呢?”
年轻妇人解释道:“这是卯月神很久很久之前的安排,哪怕是神族,也应当得到我们大家的正义的管束,不然就会走错路。”
那孩子接着问道:“妈妈,神官姐姐还没有做坏事呢,我们可以再给她一个机会吗?如果卯月神安排的神族会走错路,那我们会走错路吗?如果我们做错了,还有机会弥补吗?”
年轻妇人的语气比刚才严厉了不少:“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你要一直问到太阳下山吗?大人们的安排,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还小,不知道魔族的心思会有多歹毒,现在我们还可以防范于未然,等到时候城里的人被她蛊惑,迟迟下不了审判的决心,那时候我们就任人宰割了。”
那孩子很快就被说服了,向着火刑架丢下了最后一个火把。
原本温和的火圈在这一瞬变得热烈且暴躁,吞吐着贪婪的火舌,向着火刑架的正中席卷而去。
可以预见,不久后风吟因为审判而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她周围的木头桩子都会变成一块一块的焦灰,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除了疼痛什么也不能留下。
但是疼痛并没有如她预料那般袭来。
火场上,恰好落下了一个柔和的阵法,清亮的蓝色光线形成了一道护盾,将风吟笼罩在内。
有一只飞辇凌空而过,一名玄衣剑客从天降下,落定在风吟与众人之间。
风吟的嘴唇动了动,但她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来人正是她不久前正想到的沈兰息,他动用了辰岐仙山最高阶的守护阵法,为风吟抵御了火焰的侵袭。
如风吟所见,沈兰息的表情并不轻松。
他这一路前来,已经耗用了不少灵力,加上从长晏宫出来之前,更是因为家中的事情耗费了许多心神。
千胤城内此时的火刑并不是寻常火势,全城百姓同仇敌忾,一致希望这场大火烧死他们的神官时,卯月神早年留下的秘术就会降下足以摧毁任何一名千胤城神官的神罚之力,将这名神官处死。
神罚也并非没有破解之道,只是千胤城自建城以来,还没有哪位神官得到过这样的对待,也自然没有先例可循。
卯月神对神官的职责和将会遇到的考验,有着非常清晰的划分。
她分明可以将秘术留作千胤城面对外敌时的最后一道防线,但却没有这么做,在她眼中,守护这座城是护城神官的职责,这种职责不应当被任何其他力量所替代,哪怕是神明的力量也不行。
如果城毁了,也只是护城神官办事不力,更是千胤城既定的命数,不值得用卯月神残余的神力去挽救。
火刑是千胤城民众制约他们的神官的唯一方式,如果神官无力反抗,就被审判而死,那么千胤城就会进入诀夜,反之,如果神官从神罚之下活下去了,那么,就算是经过了考验。
风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过这一次所谓的考验。
沈兰息的阵法虽然将火刑带来的痛楚和伤害隔绝在外,让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长久之后,一旦他的灵力不足以维系这个阵法一直抵御千胤城百姓的施刑,火刑的伤害就会转移到沈兰息的身上。
成为一城百姓的眼中钉的人是风吟自己,凭什么让沈兰息代自己受过呢?
风吟原本静静地等待着审判的结束,但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再随波逐流了,她必须得做些什么,去改变像是她被注定的要被一场大火烧死的命运。
“各位。”风吟的声音从火场中传出,引来了现场百姓们的注目,她的声音清澈有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见,“我是星霓海的孩子,我从未背叛千胤城,以后也不会。将千胤城子民三十人捉走的,是魔族的势力,我得到情报后,马上就回到了这里,深入魔界腹地,将人一一救回。倘若你们怀疑我的用心,那么就可以想一想,我是否真的做过为祸千胤城的事情,作为一名神官,我有没有违背自己的职责。如果不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身在这火刑架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你们究竟是众志成城,还是其中有人遭到了魔族的利用?”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周围的火势甚至减弱了一些。
忽然,又有个声音回应道:“那你说,你的身上是不是流着魔族的血?魔族抓走我们城中的百姓,却一个不杀,任由你将所有人毫发无损地救回来,你与魔族,当真没有勾结吗?”
“这话本不必多问!”另一个声音应和道,“当初魔族大将元逆第二次兵临城下,风吟神官只出现了没多久,便得他以礼相待,黑甲兵几乎不战而屈,两军交锋,岂会如此?他们定然有所勾结,你们莫要被这妖魔蛊惑了心智!”
风吟反问:“我能将他们毫发无伤地带回来,就是与魔族勾结。我能以星霓海之力打败魔族大将,也是与魔族勾结。诸位想想,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希望我城中的百姓枉死魔族之手,我千胤城城门向着魔族大开,任由他们长驱直入,杀得城中血流成河吗?”
人群雅雀无声,火势又减弱了一些。
仍有人不屈不挠问道:“那么风吟神官可否解释一下,你现下这副与魔族无异的尊容,也是因为旁人的陷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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