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穿好了,敛秋让她过来给六姑娘梳髻,颜夕闻言才吁了口气,头向上扬了扬。
敛秋在一旁看她虽然把发髻不甚熟稔地梳整齐了,却是只是简单而没什么花样的简易小髻而已。于是叹叹气道:“往后我教你梳一些花样别致复杂点的髻式。”
梳洗整齐后,颜夕和敛秋跟在微醺身后下了楼阁。这是两幢二层左右环抱成一体式的朱红绣阁,像是一个小的四合院一样。二层有木栏游廊环绕,两侧的拱桥游廊有美人靠可供小憩或观景。两幢楼一高一低,地势高的那个是姑娘的房间,地势低那边则是丫头的房间。从姑娘房间斜往下看,透过镂空的槅扇能看清丫头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相反,丫头的地势低,往上仰望姑娘的房间通常只能望见房檐。
楼下有一个正堂和琴室,从琴室进去原本是为绣房,后来因为里面窗户开得足够大,而且采光度好,就被微醺改造成书房,然后在琴室对面辟出一个小间作绣房。
走出这个绣楼从正堂西面的游廊走,出了映日苑然后再往西过了一个跨院再向前就是三老爷的书房了。
颜夕虽然低敛着眼眉仍然不忘用余光来记住周遭的路,由于昨日进府是由魏国府东南面的小角门进入的所以对府内环境压根不识。
微醺笑眯眯伸出肉肉的小手敲敲槅扇,不时踮起脚往镂空的窗棂探,甜甜地唤了几声“爹爹”。
听见里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一声“进来吧”,颜夕不由自主地又攥紧了拳头,唇边微微搐动,鬓边沁出了细薄的汗。
书案上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正执着一支玳瑁管紫毫笔,敛着袖子在书写。男人长得一副轩昂的好容貌,挺立的鼻子,舒朗的眉宇,俊逸的轮廓,更为令人惊艳的是长了一双能摄人魂魄的桃花眼,和微醺的一模一样,只是,微醺的眼廓开得更大,眼瞳的颜色更深。
“爹,几日没见爹的瘦金体练得愈发劲风外露了,啧啧,这里先抑后扬,力度的轻重顿挫浑然一成,就是赵佶再世也比不上呀!”微醺见蒋戚耀沉默不语,自知理亏,忙靠近手指胡乱指着,好言好声虚意道。
蒋戚耀瞥了瞥这个刚到书案高的娃娃,听她口中煞有其事般的夸赞,心内的火气泯然消散。他不动声色,只是斜眼过来瞟了她,遂放下毫管加重了语气道:“你这妮子,也不知道像谁,尽是干出些荒唐事,你给说说,昨儿去哪了?”
微醺退开数步,耷拉下脑袋,双手不断搓擦衣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日才嗫嚅道:“爹,那还不是您前儿吩咐下来的吗?还有···府里的嬷嬷和姐姐们都说···爹的儿女中,就醺儿长得跟您最像了···”
“哦?”蒋戚耀眯了眯眼,对她后半句话似乎很受用,他疼爱这个女儿,除了她聪明机智,最重要的就是很好地继承了他脱俗的容颜,“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肆意跑出府玩耍的话?”
“就是您说的!就您说的!那次您不是答应了敛秋和寿全的亲事,让醺儿帮忙打点的吗?这不,我就出去陪敛秋挑些陪嫁的头面、首饰什么的啦,敛秋在魏国府这么多年了,总不至于这点嫁妆都置办不了吧?”微醺装作委屈道,其实她爹当初说的是让她帮忙盯着些下面的人,把事情办体面些。
“还有,醺儿连接替敛秋的人都找好了呢!不然敛秋嫁得不会安心的!”微醺说着就把身后的颜夕往前推了推。
颜夕被毫无预兆地推了出去,惊惶地往前望了望,这一看正好对上了蒋戚耀无意投过来的一睐,顿时心底抑压着情绪泄露了一些,她慌忙又垂下了脸。
不知道是否错觉,蒋戚耀方才不经意的一看,似乎看到了这个瘦弱的女娃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些一闪而逝的火光。
“嗯,看上去倒是挺干净顺眼的,既然姑娘喜欢你,那你以后就尽心伺候着吧,叫什么?”
颜夕垂着头站在那里,身躯不时地抖动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老爷问话都没听见,微醺连忙甜笑着道:“颜夕,她叫颜夕,夕阳残暮忆红颜···”
她知道她爹喜欢这些煽情的玩意,于是就搜肠刮肚地试图吟出诗句来让她爹对颜夕的印象好一点儿。
蒋戚耀沉吟片刻,忽而击掌赞叹微醺有才情,把颜夕方才的失态忽略了。
迈出书房的门槛,微醺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就转身过来挽住颜夕的手,俯身用探究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颜夕,你不要害怕,爹爹他很少打骂下人的。”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话。
颜夕抬起眼皮回看她,小人儿眸带水光迷蒙似醉,双颊饱满,粉唇微撅,那是一张十分讨喜的容貌。只是,颜夕不由自主地觉得有点厌恶。
敛秋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早上的时候才说要教颜夕梳些复杂的发髻,趁着六姑娘午后小憩的功夫就把人叫到房间里学了。
“辫子梳上去,嗯,然后这里留发,再把旁边的发分三小束拧上去···”敛秋在一旁指示着,颜夕则双手笨拙地按照指示往拂冬的头上这儿拧拧,那儿束束。
“不对不对!辫子抓偏了,还有,这束头发拧得太丑了!”敛秋做事向来仔细尽责,尽管那样复杂的发髻雏形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算是那样了,但她依然觉得丑,觉得没办法接受。
“不行!要从鬓边向上半截指的方向穿过去,那根辫子方向拧错了!”敛秋连连摇头,颜夕焦急得汗如雨下,一个不慎手劲大了些,如坐针毡的拂冬便惨叫出声。
听见对楼里如此热闹,此刻躺在榻上汗如雨下的微醺更加没有睡意了,她把长袖挽到了肩膀上,那十几件裁剪清凉得当的小衣已然又被姜汁撞奶扒走了。
她私下里都把姜妈妈叫成姜汁撞奶,当初她来到这时代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姜妈妈的乳,那硕大的乳这些年一直一直明晃晃地在她脑海里循环出现。现在只要一想起她无比慈爱地声声唤着“宝,来吃乳乳了”就恶心得翻江倒海,但一方面又知道因此伤了奶妈的心,因此十分矛盾。
她撇撇嘴,套上牡丹彩丝绣鞋经过大理石红木圆桌的时候,伸手就倒了数杯凉水一灌而下,依然感觉解不了渴。
这时听见对楼拂冬的一声惨叫,微醺呛了呛,猛咳了几下就急忙跑出房间靠在廊边的木栏栅朝下看,于是,就看见了这一幕:敛秋在一旁指手划脚着,颜夕瘦骨嶙峋的十指上缠满了纠结成团的发丝,拂冬表情痛苦地掩面而泣。
微醺不禁觉得逗趣极了,于是穿过旁边倾斜而下的木廊桥,悄悄地来到敛秋的房间前。
“颜夕呀,你真的是姑娘家么?怎么鲁鲁莽莽的,手劲儿还这么大,还是说你跟我有仇故意使的劲?”底下的拂冬终于忍不住斥责。
颜夕微不可察地神情怔了怔,脸色潮红,汗如雨下,连连道歉。
倚在门边偷看的微醺看着颜夕的两撮斜入鬓的长剑眉,往眉心的方向抽搐了几下,神色尴尬的样子很吸睛。
女孩子长了一双英气的剑眉,让明明柔弱绝色的面容徒增几分倔强,微醺在二十一世纪喜欢的女星全都有一对柔中带刚的剑眉。
“对不起,我还是重新来吧。”正当颜夕抽出十指正欲去拆开那些歪斜杂乱的发髻打算重来时,拂冬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颜夕满脸的愧疚和尴尬,正当不知如何劝慰拂冬之际,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稚嫩的童音:“让我来吧。”
转身望去,原来六姑娘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自个儿跑到这里。她眯着眼睛,底下卧蚕美极了,明显的忍着笑,似乎已经在门外看了些时间了。
“姑娘,怎么这就起来了,吵你了吗?”一旁的敛秋也笑意盎然的,忙过来拉微醺的手。
微醺也只对她笑笑,然后对拂冬说:“拂冬,你还是去帮姜妈妈准备茶点吧,这儿我来。”
拂冬一听,如赦大罪,也顾不了拨弄头上糟成一团的乱发,急急忙忙地应了夺门而出。
敛秋则一脸为难地望了望自家姑娘,又看了看颜夕,为难道:“这···”
微醺大笑一声然后道:“反正颜夕以后只会帮我一个人梳髻,那旁人的发量、头型都明显与我不同,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用我的练习。”
“放心吧,我相信颜夕很快上手的。”见两人沉默不语,微醺又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鼓励道。
“既然如此,那颜夕,你下手轻一点,别弄疼了六姑娘。”敛秋叹了叹气,只好叮嘱颜夕道。
“是。”颜夕恭谨地接过微醺笑着递过来的篦梳,见她泰然地撩了撩裙摆就坐定在绣墩上,便开始小心地把她发髻拆散披落。
她的发质很柔软、纤细,当瘦削颀长的手指从她如瀑的发底滑落,犹如摸着一匹上等的丝绸,触感微凉,柔滑轻盈。
“其实姑娘的发量不少的,只是发丝太纤细了,所以都只能绾小髻。”敛秋在一旁带点白玉微瑕般的嗟叹。
“我就觉得把它们再剪短一些然后任其披散也挺好的,省事而且也能显出一种洒脱超然之气。”六姑娘老是如此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敛秋不可苟同地摇了摇头。
颜夕的动作放得更加缓慢、小心,生怕再胡乱发力弄痛了六姑娘。
刚开始都是这些梳髻啊,穿衣之类比较琐屑的事情哦,因为颜夕是侍女嘛,亲们会觉得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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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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