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与最近报纸上通缉的逃犯有关，报社总编十分配合，光速调出了负责哈珀大道周边区域的报童资料。
拉尔夫，姓氏与真实年龄不详，和绝大多数报童一样，与本市的数家大小报社签订了配送合同。
每日清晨，拉尔夫都会沿着哈珀大道，向周边订阅了报纸的住户派送新鲜出炉的日报，其余时间则是背着单肩挎包，沿街叫卖剩余的报纸。
根据负责与报童对接事宜的同事詹姆斯回忆，小拉尔夫与其他能说会道的报童不太一样，是个脾气古怪，少言寡语的小孩。
詹姆斯怜悯这个身世堪怜的孩子，特地给他分配了福利院附近的街区，方便他每日工作糊口。
奈何小拉尔夫势单力薄，遭到其余抱团的年长报童排挤打压，被迫换了工作区域，这才跑到了治安混乱，又没什么小费可赚的港口区讨生活。
不过最近拉尔夫似乎是年岁见长，开了些窍，不再像之前那样孤僻，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一手合纵连横的把戏。
靠着共同的出身以及一些小恩小惠，拉尔夫联合其余福利院出身的报童拉帮结派，与之前排挤他的团伙互相抗衡，逐渐把持住了整片港口区的贩报市场。
“马修，你知道的，福利院也没有余力照顾好每一个孩子。拉尔夫他原本生活得挺窘迫的，身上的衣服从不合身，看上去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整洁精神，也不会甜言蜜语讨人欢心，时常剩下不少报纸蚀本……”
詹姆斯回忆着小拉尔夫的过往，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不少疑点。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小拉尔夫不仅换了套新衣服，还有闲钱和其他孩子交际，很是拉拢了不少报童。”
詹姆斯摩挲着下巴上的稀疏胡茬，疑惑地说。
“马修，你没来之前我还没怎么注意，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单凭卖报的微薄收入，可顶不住小拉尔夫这样子大手大脚的支出。”
马修回忆着在望远镜中看到的少年报童，点头赞同了这位前同事的说法。
关于撒钱笼络其余报童的行为，马修没有亲眼见过，不敢妄加评论。
但单是小拉尔夫身上洁白挺括的棉布衬衫，带着背带的蓝黑色短裤，脚上踩着的厚底帆布鞋，以及头上时髦的格子贝雷帽，搁在报童队伍里虽不算是过于出格，也可称得上是第一等的体面。
这一身衣服虽不算贵，但也远不能说是便宜廉价了，加起来至少要花费四五枚维达。
如果这一身衣服真如詹姆斯说得那样，是拉尔夫新近置办下来的行头……
马修垂下眼帘，颇有些不敬地联想起了某位闻名国内的侦探小姐。
一次性掏出这么多钱，哪怕是放在宁芙身上，她都得抠着手指倒吸半天凉气，做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肯花钱，更别提经济状况更差，收入更不稳定的报童了。
得到了马修的赞同之后，詹姆斯双目放空地回忆了片刻，这才将信将疑地说道。
“听拉尔夫那些小伙伴们说，拉尔夫他似乎是得了某位贵人青睐，闲暇时替人跑腿，挣来的这些打赏。可报童每天沿街兜售报纸，休息时间也不稳定，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去做兼职呢？再者说了，如果兼职赚得比卖报送报还多，小拉尔夫他为什么不辞了送报的工作，专心给那位贵人当个跑腿儿的听差呢？”
“你说得对，詹姆斯，确实是这么个理。”
马修点了点头，将这位前同事说过的疑点记予笔端。
见到给名侦探当助手的前同事这样关注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要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詹姆斯更是心中一惊，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不少小报童拉尔夫的传言，尽数讲给马修，以及马修背后的那位大侦探听。
“詹姆斯，谢谢你提供的重要信息。之后的事……”
“我懂，我懂。”詹姆斯笑得一脸善解人意，拍着胸膛许诺道。
“我保证，包括我老婆在内，绝不向旁人透露一丝一毫。至于小拉尔夫，我也会用之前的态度对待他，肯定不会让他瞧出不对劲来。”
“谢了，兄弟，有空请你喝酒。”
两人伸出右手碰了个拳，算是完成了这一次问询。
从前同事詹姆斯那里打听来一肚子小报童相关的往事后，马修对着手上写满了凌乱笔迹的本子默默出神。
凑巧的是，马修虽不认得这位报童的长相，但对拉尔夫这个名字，多少还残留着一点浅薄的印象。
当初马修找到时任总探长坎贝尔面前，准备报道某桩久未侦破的连环杀人案时，在哈珀大道发现第一位死者的报童，恰巧就是这位名叫拉尔夫的少年。
而拉尔夫所在的福利院，也正是二十年前，费舍尔女士短暂呆过几年的那一家福利院。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人刻意为之呢？
马修沉思了片刻，将他刚刚脑内一闪而过的念头，写在了之前所记内容之后的空页上。
离开了报社之后，马修默默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马修原本想着，或许他可以借助女子爵表姐的名头，给福利院捐赠一些物资，顺便从负责人的口中套话，问出一些报童拉尔夫的近况。
奈何费舍尔本人也是该福利院出身，可能在当年住过的福利院里埋有眼线，贸然探访或许会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马修还是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转念决定按照前同事詹姆斯提供的线索，跟踪沿街卖报的小拉尔夫本人。
马修继续保持着被宁芙盛赞过的流浪汉造型，拖着条腿，装作跛足的样子，头上扣着顶破毡布礼帽，一瘸一拐地往港口区哈珀大道的方向走去。
沿着哈珀大道一路向西且走且停，直到港口，马修这才在某间酒吧门外，找到了躲在墙角下乘凉的小报童拉尔夫。
小拉尔夫的自行车停在他的身后，车篓里的报纸被装进了身上斜挎着的帆布包里，将布包装得半满，手上举着一份报纸，对着街边行人吆喝着今日的头版新闻。
马修蹲坐在马路牙子边上，把破毡帽往面前一撂，摆出一副乞儿讨饭的标准造型，余光一直瞄在不远处的报童身上。
码头人流量大，的确是个兜售报纸的好地方。但与其他的报童相比，小拉尔夫简直是将敷衍了事写在了脸上。
要说叫卖嘛，小拉尔夫倒也一样大声吆喝了。
可跟其他报童充满活力的高亢声音相比，小拉尔夫只是干巴巴地复诵着报纸的头版头条，半点儿感情都没投入进去，甚至连位置都懒怠挪动一下，一直站在身后酒馆外墙投下的阴凉里。
从报纸的销售情况来看，行人们显然对小拉尔夫的工作态度并不买单，鲜少有人购买他手中的报纸。
太阳逐渐西斜，小拉尔夫的挎包里剩下了不少积压下来的报纸。日报这东西不比其他的货物，十分注重时效性。若是积攒到明天，这些日报可真就只能当成废纸了。
面对货物滞销的尴尬情况，正常的报童大多会换个地点，降价抛售剩余的报纸，尽量挽回一些损失。
可拉尔夫却还是跟之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摸鱼，看上去毫无亏本赔钱的担忧。
事情果真跟宁芙说得一样，这小子显然不太对劲！
马修把压麻的右腿伸直，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用余光盯着那个奇怪的报童。
没过多久，天光逐渐暗了下来，碍于港口区治安不稳的问题，街上的行人霎时间少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也都是自恃勇武的码头工人和水手。
报童拉尔夫身后的酒吧也点起了煤气灯，照亮招牌，开门迎接来此寻欢作乐的顾客。
几个脸上裹满脂粉的流莺也走到了酒吧门前，向店内侍应交了几枚铜币后，便一字排开站在灯下，等着赚取今日的嚼谷。
拉尔夫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孩，在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竟也毫不畏惧，仍是站在他的自行车边上，半躲在那群流莺身后。
这小子甚至还跟等着揽客的流莺们聊了起来，随手拿出一份卖剩下的花边小报，给相熟的流莺读着解闷儿。
马修拿起面前装得半满的破毡帽，一边数着里面的零币，一边跛行着绕了个圈，在那家酒吧的斜对面找了个更加隐蔽的地方，借助茂盛的杂草与阴影藏身，正面监视报童拉尔夫。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就这一个下午的功夫，马修的破毡帽里竟然多出了二十三枚两苏的铜板，十六枚十苏的硬币，以及一枚金光闪闪的维达。
好家伙，这收入简直比宁芙支付给他的日薪都要高出一截。
马修啼笑皆非地收下这份意外得来的收入，悄悄摸出一直藏在破烂袍子底下的便携式相机，打量着对街的光线状况，等着与报童拉尔夫接头的关键人物登场。
隔着一条不算宽的街道，马修能隐约听见对面酒吧的喧闹，以及小拉尔夫偶尔响起的叫卖声。
走到这里的大多都是等着喝酒买醉的粗野水手，识字的都是少数，更甭提有那雅兴读书看报的了。
直到夜色浓重，小拉尔夫的报纸也没再卖出去一张。不过这小子倒也丝毫不慌，仍和身旁几位流莺闲聊扯淡。
马修窥准时机，先端起相机，调好焦距，给对面几人照了张合影。
为了不被旁人发现，马修没敢点燃闪光粉补光，这照片曝光如何，马修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等到上弦月逐渐没入地平线之下，远处钟楼敲响了十二声巨响后，几个穿着码头工人服饰，身材高大魁梧，肤色几乎与夜色一样浓重的异域壮汉才结伴而来，朝着酒吧的方向走去。
原本有些犯困的马修骤然一惊。
这几个卡陵珈人码头力工，可不就跟宁芙之前所说的魁梧壮汉十分相似吗？
马修连忙举起相机，毫不吝惜胶卷损耗，对准对面连按快门。
那几个抱团前来的卡陵珈人走到酒吧门前，似乎是被小拉尔夫有气无力的叫卖吸引，叫住了这个报童，买下了他包里剩余的几张报纸。
银货两讫之后，小拉尔夫也没再过多停留，推起车子骑上便走。
剩下那几个壮汉互相凑在一起，不知在商讨些什么。夏日夜晚的海风格外强劲，传到马修的耳畔时，只能听见些许带着浓厚口音的只言片语，完全听不到几人对话的全貌。
片刻之后，几人似是商讨出了什么结论，齐齐转头，目光锁定在了对街马修所在方向。
跑！
情急之下，马修也顾不上装什么瘸子，朝着事先看好的撤退路线，撒开丫子拔足狂奔。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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