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姆伯街31栋。
呼喊声、哭嚎声、汽车鸣笛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混成一首令看客心生不忍的悲惨乐章。
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以及瓦砾之上拖着水管，四处奔走扑灭余火的消防员，刚下车的宁芙心中满是如堕梦魇般的不现实感，脚底踉跄了一下，才扶着助手站稳了身体。
“宁芙侦探，您终于来了。”
巴德总探长紧跑两步，站定在宁芙与马修面前，也顾不上扯那些客套废话，直接向宁芙报告起了现场情况。
“根据值班警员报告，大约半个小时之前，几个重点监控区域之一的谢姆伯街31栋，也就是面前这栋焚毁严重的二层公寓，它的一层传出了一阵极强烈的冲击波，一层窗户尽数破碎，楼体垮塌，随后燃起大火，现在还有部分余火未被完全扑灭。”
闻言，宁芙举起右臂，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
半个小时。
算上路途往返浪费的时间，倒也跟安士白打来那通电话的时间差不太离。
宁芙张望了一圈邻近的几栋房屋。
与爆炸中心地带的惨状相比，与之相邻的几户人家受损状况已算是比较轻微的了，除了爆炸中心蔓延来的火焰以外，房屋结构大体保持着完整，并不像31栋那样垮塌严重。
“今天是工作日，起火时又是白天，周围房屋的住户大多出门工作去了，留守人员并不算多，所以伤亡状况没有先期预想得那样严重。”
巴德总探长囫囵着擦了把脸，随着手下的动作，黏着黑灰的汗水在脸上抹出了几道黑印。
“经过初步统计，本次煤气爆燃起火死亡七人，伤者三十余人，另外还有两名尚未找到的失踪人员。”
“两位失踪者？”
宁芙不由得联想到安士白及其手下——名字叫巴瓦娜，听上去像是卡陵珈裔人士的年轻女性。
提起失踪者，巴德总探长的神色愈发凝重。
“是的，两位失踪者。他们都是周围住户的孩子，事发时正巧在附近玩耍，年纪还没满十岁。遇到这种飞来横祸，这两个孩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不是安士白，但……
沉重的愧疚感压在宁芙的肩上，几乎要将她瘦弱的肩膀压垮。
之前对待安士白的方式是否过于轻佻？
如果当时没有怼脸挑衅……
不，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会发生。
电话是对方打来的，爆炸也是对方引发的，无论宁芙如何应对，最终都会引向这个结果。
没必要用敌人犯下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道理虽懂，但宁芙短时间内仍是难以释怀。
马修察觉到宁芙的异样，将宁芙攥到指节泛白的手指轻柔掰开，反握住了宁芙冷汗涔涔地手。
助手的体温沿着交握着的十指，顺着血脉流淌进宁芙的心房内，化解了些许不安与惶惑。
深呼吸几次之后，宁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谢谢你，马修。火势还没完全扑灭，没法勘察现场，我们还是先去询问一下现场的目击者吧。”
——
首先询问的，就是蹲守在谢姆伯街31栋门口的警员布兰登。
这位脸熟的壮硕警探摘下头上的船帽，向宁芙脱帽致意，露出了掩在帽子下的一块凹陷。
哦，原来是那位疑似遭了夏盖，结果害得自己虚惊一场的警探先生啊……
宁芙微微鞠躬以示回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布兰登警官，麻烦您详细讲讲，案发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芙小姐，说句老实话，哪怕是亲眼目睹了爆炸起火的经过，我也不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兰登警官挠了挠脑壳凹陷处的短发，从里面摸出一块碎玻璃碴，一脸困惑地说。
“当时是下午两点多一点，我跟我的搭档门罗守在31栋对街的空房间里，观察屋内人员的动态。”
宁芙随着布兰登警官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某栋玻璃尽碎的空房间。
两位警官蹲守的地点位于31栋的斜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街道，直线距离并不远，很适合用望远镜观察。
“当时门罗正巧去了趟洗手间，我拿着望远镜，看到屋内的任务目标玛利亚·费舍尔女士背对着窗前，在电话机前摇了几下摇柄，之后拿起听筒，似乎是在和谁通话。”
“玛利亚·费舍尔？”
宁芙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蜜汁既视感的名字。
“是的，费舍尔女士是31栋的屋主，之前是一名电话接线员，为嘉斯珀市邮电局工作了十多年，现在无职在家待业，与其同住的还有一个名叫巴瓦娜的异国女仆。”
前接线员、卡陵珈人巴瓦娜、工作十余年……
宁芙沉思着点了点头。
“布兰登警官，那你是如何确定，背对着你站在窗前与人通话的，就是任务目标玛利亚·费舍尔呢？”
“她那一头红发还是挺显眼的……”布兰登思忖了半晌，“不过您说得对，没看到正脸的前提下，仅凭头发颜色与身形，不能确定对方百分之百就是目标本人。”
“总之，我把对方的异常情况记录了下来。”布兰登警官报出了通话开始与结束的时间。
“目标……那个疑似目标的人放下听筒——但没放回电话机上，走到了望远镜看不见的死角。之后便是轰隆一声巨响，31栋的一楼墙壁开裂坍塌，往外窜着火苗，周围几户的窗户玻璃全部震碎无一幸免。门罗提着湿裤子从洗手间里出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嘿，布兰登，这句话你完全可以不说的！”
一位瘦高个的警官匆匆跑来，照着布兰登的小腿踢了一脚，之后将一沓资料递到宁芙手上。
“宁芙小姐，这些是住在31栋的玛利亚·费舍尔女士的详细资料。”
宁芙的眼睛忍不住瞄向了瘦高个警员的黑色制服裤子。
虽不是很明显，但也能看到他的裤腿处多少有点湿痕。
修理完了多嘴的搭档之后，瘦高个儿的门罗警官接着之前的话茬儿，继续往下说道。
“起火之后，我们紧急联系警署总部，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上报给巴德总探长，再联系消防人员前来救火，之后的事，您也都瞧见了，我就不再过多赘述了。”
宁芙点了点头，一边翻阅着刚到手的资料，一边问道。
“布兰登警官，门罗警官，那这栋31号只有你们两人在正门方向监控盯梢吗？”
“不，后街还有两人。”
布兰登警官指了指大致的方位，“他们两个运气不是太好，受了点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门罗警官补充说明了一下警方的监控策略。
“其实31栋这里并不算是监控最密切的地点，更多警力被分配到隔壁街区的嫌疑人希金斯身上了。希金斯女士可是本地电话接线员工会的骨干人物，前些天失业接线员们的示威游行，希金斯女士就是活动的策划者之一。”
“那几处地点的监视力量没有被撤走吧？”
门罗耸了耸肩，“没有，巴德总探长下令，继续监控那些重点人物的动向。”
“不错。”
继续追问了些细节问题之后，宁芙又询问起了周围的住户。
不幸近距离感受到爆燃威力的沃克太太神色仓惶地委坐在地上，身上手上满是擦伤与淤血，右踝发紫肿胀，也不知有没有骨折。
她披着条黑色的警服外套，身上穿着的深蓝色长裙被刮得支离破碎，上面沾着灰尘与鲜血，看着像是受了相当大的惊吓。
沃克夫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紧紧钳住宁芙的手，仿佛是将宁芙当做了救命稻草般，抽噎着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我本来只是想去姐姐家取点东西而已……父母给姐姐寄了些特产，里面也有我的一份……”
沃克夫人颠三倒四地说了些娘家的无关琐事，之后才渐渐讲到了正题。
“天气实在是太热，我打着遮阳伞，路过这栋房子的时候，总觉得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沃克夫人裹紧身上的外套，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等我想起这好像是燃气泄露的味道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一股气浪直接把我推倒在了路上，玻璃瓦砾雨点似的落下，我吓得手脚并用，跟着其他逃跑的人，远离了那栋遭瘟的房子……除了这些，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沃克夫人手旁伞骨扭曲的蓝色阳伞，宁芙唏嘘一声，关切问道。
“夫人，您真的不需要医疗救治吗？”
听到急诊，沃克太太原本怔愣的眼神立马聚焦到宁芙身上，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
“不，只是些擦伤和扭伤而已，真的没有去医院的必要，谢谢。”
联想起本世界医院的收费标准，宁芙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坚持下去。
毕竟这个世界又没有医保等等社会福利保障，医疗费用全部需要个人承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送别了一瘸一拐的沃克夫人后，宁芙仰头问向身旁的助手。
“马修，你怎么看？”
“不管那位红发女子是谁，她刻意选择在靠街的窗前拨打电话，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可疑。”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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