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唯走出巷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但路边的各式各样的灯光还是很热闹地亮着。
然而末日之下，这里又会是另一幅可怖的光景。当年，顾成卓和他偶然经过这里，就给他指过一栋破屋子。那栋屋子被异化的藤蔓穿插得不成样子，大小窟窿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裂纹，随时都会轰然倒塌。
“我以前每天放学就会在那里打工，因为我想自己赚够大学的学费，这样就能离开顾家，那个家庭是完整的，我在里面像个恶心的毒瘤，所以顾凌玉讨厌我，我就该接受着他的厌恶。”
简星唯那时候说话也难听，张嘴就骂他有病。
排除掉他对顾成卓的一点私人怨恨，他们并肩作战多年，多少也算朋友。
“我看那个姓顾的一家，哪个都比你恶心多了。”
顾成卓当时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我也恶心？”
“我可没说，你自己说你是毒瘤的。”
“那按正常套路，你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我正常套路你个嘚，你以为是小说呢？”
没想到还真是小说。简星唯叹口气，凭记忆走到了门口。正是饭点，小小一家店内人流不息，他好不容易捡了个座位，叫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给他端上来的人好巧不巧的是顾成卓。一个陌生人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眼前，哪怕是个傻子也该警觉了。
顾成卓第一句话：“你是谁？”
简星唯漫不经心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一句废话。对于一个不认识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跟什么都不知道没差别。
“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简星唯当然不会承认，“在学校是因为同一层，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在这吃饭了。”
“那在巷子里呢？”
“我走在去吃饭的路上，被挡住路了呗。”
顾成卓终究没有戳穿他明显的蓄意而为，扭头走了，他觉得这个人同他说起话来有种莫名其妙的熟络，但应该对他没有恶意，既如此，他也不必放在心上，他需要顾虑的情况已经够多了。
吃完饭也过了饭点，店里的人开始稀松，空座位也不再紧张，简星唯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原处写起了家庭作业。
几分钟后，他等来了关键情节。
顾凌玉亲自登场了，带着一帮子同学，点名要他那个私生子弟弟上菜。
简星唯托着腮观望，有点好笑，普普通通吃个饭，怎么还整出什么豪门酒宴颐指气使的气派了。
顾成卓习以为常，不理会对方嘲弄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完成了工作。但在他端上一盘热汤时，一个人突然伸出一只腿拌了他一脚，他身体前倾，一只手下意识松开，扶住桌子来稳住身形，手中的汤颠簸着洒落在他的手背上，衣服上。瓷碗“砰”地一声碎落一地。
顾凌玉准时拍案而起，气愤地甩了甩自己被泼到几滴汤汁的袖子：“长不长眼睛！”
“是有人故意绊我，你应该比我清楚。”顾成卓咬牙切齿。
动静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纷纷伸着脑袋张望，老板急急忙忙地赶出来，一边给客人道歉，一边问顾成卓怎么回事。
顾凌玉先声夺人：“你们家这个服务员也太不小心了吧，好好的一碗汤，洒成这样，还弄脏了我们的衣服，你看怎么办吧。”
老板没忍住气愤地瞪了一眼顾成卓，怪他怎么这样不小心给自己惹来事端。
顾成卓解释说：“抱歉老板，他们认识我，有一些私人恩怨，这次是他们故意来找茬，您不用管，我来解决，碗我会照价赔偿。”
“故意？你不小心端翻了我们的汤还说是我们故意的？”伸脚的那位高声嚷嚷，“还私人恩怨，什么恩怨呐，有本事说出来啊，说你妈是小三，插足别人的家庭！”
老板cpu已经烧了，只能一个劲道歉安抚客人的情绪。吃瓜群众都蠢蠢欲动要近距离观看。
“让他给我道歉。”顾凌玉指着顾成卓。
“是不是我道歉你就能不再找我麻烦了？”顾成卓缩了缩自己被烫伤的手，眼神冰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道歉只是你弄脏我衣服最基本的交代，你当然还要赔钱，哦对了，麻烦你给我这些同学挨个道歉。”
顾成卓知道这场争执是没有结果的，牵扯到这家店的声誉，他只能妥协。
伸脚的大功臣得意洋洋刚要咧开嘴乐呵，一只手机怼到了他眼前，屏幕上是他的腿部特写。
屏幕背后是他今天见了好多遍的脸。张尧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你怎么又在！”
“不巧，在这吃饭，顺手拍了个视频，你说你这只脚，怎么不早不晚刚刚好在别人走过的时候伸出来，又做贼似的立刻收了回去？”
“关你什么事？”张尧嘴硬。
对面的顾凌玉为这位不速之客皱了皱眉：“张尧，他是谁？”
简星唯没理会顾凌玉，继续恐吓张尧：“我相信你是无意的，但你说我要是把视频放到网上，会不会大家都误会你是有意的啊？你不会就此一脚成名吧？”
顾凌玉这回算是听明白这个人就是来跟他对着干的，他从小到大为非作歹惯了，鲜少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就连顾成卓，被他欺负这么长时间，还不是只敢缩着脖子，这个人怎么敢在他面前叫嚣，竟然比他还盛气凌人几分。
“我不管你是谁，你确定你要帮着这个私生子跟我对着干？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很有名嘛。”简星唯说。
成天就差把你爸出轨镶脑壳上了，他心里禁不住冷笑，可惜一箩筐的破口大骂都只能憋心里。这种公众场合，又是顾成卓很珍惜的工作地点，应该不愿意家事和伤疤在这里血淋淋被撕开的。
简星唯也不乐得打着为谁申冤的旗号不知分寸地攻击。
“那你知不知道学校有一栋教学楼是我爸捐赠的？”
“这还真不知道，可这跟你找茬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不懂吗？我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惹都惹了，还能怎么办，”简星唯没有耐性了，“就事论事，如果你还要强求什么道歉，我不介意把证据放出来让大家都见一见你的嘴脸，说实话，你真有点不上镜。”
老板原先的确迁怒顾成卓，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反而觉得轻信了旁人很对不起他。理智回笼，凑过去看了看视频，气恼道：“我说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踢我家服务员一脚还搞坏我一个碗，算上物品损坏和医疗费，你们饭钱我就不退了，赶紧走，我们这不欢迎你们。”
周围听了个七八分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到底是要面子，顾凌玉最先受不了，骂骂咧咧地走了，其他人见撑场子的走了，也跟在后面落荒而逃，只剩张尧还有骨气搁下一句：“给我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这场闹剧期间，顾成卓也没闲着，在顾凌玉忙着和别人吵架的时候，他早早地就把碎片扫进了垃圾桶，污渍清理了干净，完事了又给老板道歉，老板对他的情况有些了解，只是唉声叹气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
“这位客人是——”老板瞅了瞅简星唯。
“是校友。”顾成卓说。
“你校友真是好心。”
出了门，顾成卓叫住简星唯单独道谢。
“今天谢谢你，但是以后不要帮我了，你帮得了我一时总不可能一直帮我吧？还平白招惹了顾凌玉，顾凌玉睚眦必报，你以后在学校当心点。”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一直帮你呢？”简星唯说。低头瞥见对方红肿的手，没等对方找话，又说：“在这等我一下。”
药房就在这附近。简星唯买了些治烫伤的药，半点没担心对方跑了。出了药房，果然远远地望见顾成卓还在原地。
他把一袋子药塞到顾成卓手里，顾成卓很是愣了一下。
“我不要。”
“我买都买了，你不要给我也是浪费。真不想要你自己去退呗，退回的那点钱扔大马路上，否则你就好好涂药，别留疤。”
上辈子简星唯在末日前不认识顾成卓，后来认识了，有时候会见到顾成卓望着自己手背上一整面可怖的疤痕发呆。
顾成卓说：“我现在经常受伤，但是很奇怪，都没留疤，就这一处以前受伤的在这，好丑。”
简星唯记得自己当时扫了一眼，“嗯”了一声，直接把正要为自己过去悲惨经历伤怀一下的主角整无语了，无法像预想的那样顺势倾诉一下自己的故事。
顾成卓低着头盯着那袋子药，纠结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地开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误会了，但是，总之，我不喜欢男的。”
“啊？”这回轮到简星唯怔住了，本质上他还是直男思维，完全没想过这一茬。
等想明白了又气笑了。你不喜欢男的，那上辈子和那个神经病纠缠不休，就算受到伤害还是恋恋不忘的恋爱脑是谁啊？就是不喜欢我呗，我也不喜欢你啊，有什么的。
“是你误会了，我也不喜欢男的。”简星唯板着脸，“实话跟你说吧，我帮你是因为我讨厌顾凌玉。”
是因为讨厌你，但更讨厌顾凌玉。
主角只是有缺陷的主角，顾凌玉不一样，是纯坏。
“所以以后顾凌玉找你麻烦的话，不好意思，我还是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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