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去了书房,云溪见她此时过来,定是那温思缈不知好歹,惹她不快,便伺候着她沐浴更衣,想着定要去教训他一番。鬼主猜出她心中所想,只冷冷说道,“给他找个大夫,他若成了哑巴,便少了许多乐趣。”
云溪便猜出了几分当时的情形,之前杨妈妈也进献过几次男子,其中不乏姿色艳丽或气质清隽的,主人也瞧上了两个,可那些男人平日三妻四妾流连花丛好不快活,轮到自己被采了,就无端生出些气节风骨来,扬言断不会做低眉折腰、有损名节之事来,多么崇高、多么高洁啊,她听了差点笑掉大牙。那两人一个咬舌自尽,一个想刺杀却被主人一掌拍死,所以自那以后,她便下令这些人见主人必须戴脚镣、食软骨散。
“以后,软骨散不必下了,他若真有本事杀我,我倒高看他一眼。”鬼主躺在浴桶中幽幽说道。
然而云溪却不放心,“主人,若是他玩阴的……”
“好了,去找大夫。”
云溪见她不悦,只得作罢,正欲出去,又听她问,“他怎会被抓?”
“去年冬天他父亲葬身雪山后,他便不知所踪,后来我查到他是受了重伤,被狼牙山附近的一家农户救下,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时温家已经被灭门了。他乔装去刺杀过冯允,不过冯允狗贼有禁军保护,又老奸巨猾,只受了一点轻伤,他一路被人追杀到了我们的地界。当时孙家的人打劫了北朝来的商户,回程途中偶遇他,见他容貌尚可,想着您快回来了,就想送个人情,将人绑了送了过来。”能近主人身的,她必定都是将底细摸清了。
鬼主闻言,若有所思,“那孙家长子今日扬言要见我,还差点与人打起来?”
云溪点了点头,她说的正是白日里摇折扇与那大汉针锋相对的柔弱书生。
“这事孙家有功,若他登门,不必拦。”
“是。”
待将主人伺候着睡下,云溪派人去请大夫,路上却不免想这温思缈究竟与旁人有何不同,他比之其他人,是多了几分贵气,气质容颜也要好些,但他今日这番举动,换作从前的主人,早就一掌送他归西,怎可还会请大夫?还要给孙家论功,主人可不屑与这些人来往,找那书生下过两盘棋,也不过是消遣罢了,她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主人了。
果不其然,孙家长子孙逸一大早就登门拜访,还特意带了棋盘,鬼主命人在湖边设宴,这是她独居的小院,与春日楼不过隔了一条河,倒是比春日楼幽静许多。
“鬼主,在下日思夜想,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正负手而立,眺望远处湖面上缓缓行进的画舫,见人来了,转过身去,却见那孙逸盯着她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又盯着她看了几眼,随即左顾右盼找传闻中难得一见的鬼主,“佳人可是也来见鬼主的?在下阅美人无数,见过妩媚的、高傲的、娇憨的,倒是第一次瞧见佳人这般的冰美人。”
是的,是眼神冰冷、气质也清冷的冰山美人,若非见她还在动,孙逸还以为她是个没有感情血肉的雕像。他与她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却觉得周身冒出了丝丝寒气,在这春日暖阳里,不自觉有些瑟缩。
“放肆!”云溪带着温思缈前来,就听得这孙逸的戏言,当即射出暗器要杀孙逸,好在孙逸眼疾手快接住了,他在云溪面前可讨不来好。
云溪狠狠剜了他一眼,才对着鬼主行礼,“主人,已经请人看过了,无碍。”云溪说的是温思缈的伤。
那孙逸这才反应过来,这鬼主原来是个冰山美人,原先与他下棋,她戴着面具,声音又粗犷,他就一直以为她是男人,又听闻这一年多以来春日楼给她进献男子,以为她好龙阳,谁曾想竟然是个女人,倒是不虚此行了。
孙逸脸上顿时堆起笑容,“鬼主恕罪,是在下眼拙,唐突了。”
鬼主才懒得与他计较,如今以女儿身示众,不再遮掩,不过是她将所有的障碍都铲除了,戴着假面行事已没有必要。
她招手让温思缈过来,却见他一动不动像个木头杵在那里,随即失笑,“本座原以为经过昨日,你已学会知趣,懂得审时度势,没想到还是冥顽不灵。”
温思缈还是不为所动,孙逸瞧着,认出这就是他送给鬼主的人情,不免笑了,“他倒是有福,入了鬼主的眼,不枉我极力保他,才让他免遭我三叔的毒手。说起我那三叔,至今仍与我置气,我只好向他赔罪,说鬼主要是瞧不上,我亲自把人接回去,洗的白白净净送到他房里,如今只能食言了。”
闻言,鬼主也笑了,只听她颇为大度地说:“让人割爱,本座实在过意不去,你三叔既然欢喜他,便带走吧,省的碍本座的眼。”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温思缈,也不再是沉静如水的样子,他直勾勾瞪着她看了一会儿后,转身欲离去,走了两步,就听见她冷似冰棱的语气,“本座让你走了吗?”
孙逸只觉得周身气压骤然冷了几度,明明是早春,却让人无端生出寒意来,比之刚才初见她还要冷,心中腹诽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更不该提及三叔,惹下这祸端。
那边温思缈只是脚步一顿,但并未停下,而是继续走,虽拖着脚镣行动还是有些不便,但今日云溪没有再让人给他下软骨散,此时力气恢复了许多,步履也不再沉重。
身后一道暗器袭来,他察觉后想避开,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暗器透过衣衫直直插入他的血肉,钉在了他的左腿上,他疼痛难忍,身体各处的冷汗簌簌滑落,片刻之后他再也支撑不住,跌在地上。
这般直接狠辣的手段,孙逸瞧了,都忍不住唏嘘,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昨夜说不定还抱着这男人缠绵温存,今日就差点废了人家的腿,老祖宗的话当真不假。
这凝重的气氛下,没有人说话,静悄悄的,只有鸟儿时不时的叫声,更显得气氛诡异。
待剧痛过后,温思缈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问孙逸,“孙公子,不知我们何时启程?”
孙逸不禁佩服这男子,都这时了还嘴硬笑的出来,服个软不说锦衣玉食,便是在鬼主的荫庇下,这鬼域的人就得让他几分薄面,偏偏是个不知趣的。孙逸可不敢自作主张,方才鬼主若只是玩笑话,他要真的当了真,恐怕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他执意要走,鬼主断没有再拦人的道理,她微笑着,语气都温柔了不少,“既不愿留,那便滚吧。”
她站起身,越过孙逸,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又看了一眼他的左腿,血已经将他刚换的新衣裳染红了。她目光向上移,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辨悲喜,便走了。
待鬼主与云溪走远,孙逸这才过去看他,蹲在他身边,见他已奄奄一息伏在地上,脸色苍白如鬼魅一般。孙逸不禁啧啧称奇,“听闻鬼主近年来已收敛了不少,不轻易取人性命,便是恨极了,也只是嘱咐手下人去办,你竟让她破了戒,不杀你,却只是伤你,我倒是猜不出她到底是在意你,还是压根看不上你。”
她如何看待,对温思缈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若去了孙家,孙逸那个三叔又只是个草包,如今他气力恢复不少,虽然伤了腿行动有些不便,但杀孙逸三叔还是轻而易举,之后逃走就简单了。但若是在鬼主身边,以她深不可测的武功,加上隐匿在暗处保护她的人,他可不敢保证能否得手。
他刚刚,不过是故意激她,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孙逸无奈,请了鬼主的护卫,让人帮忙抬回了家,不管鬼主怎么想的,他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若她日后反悔要人,他还有回旋的余地,若真送给三叔,孙逸不敢想后果。
他们这一走,安顿下来,已经是晌午了,鬼主午憩后在池子旁喂鱼,随口问了句,“如何了?”
身旁坐着的云溪自然清楚主人问的是谁,“已经请了大夫,取了暗器,包扎了伤口,听说没大碍,就是得好生养着,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根。”
云溪已经不懂主人的心思了,明明是她赶人伤人在先,怎么事后反而关心起来,莫非真的上心了?可怎么也不该将人送给孙逸那个肥头大耳满肚子流油的三叔,那人草包一个,仗着孙家庇佑,时常强抢柔弱的男子,温思缈这款的,正中他下怀。想到温思缈这等人物,被这样的人糟蹋,不免有些惋惜。
鬼主心里可没有云溪这些弯弯绕绕,她叮嘱云溪,“若是他想宰了那人,你暗中助他,待他跑了,再将人给我抓回来。”
原来主人存的是这样的心思,猫抓老鼠,还挺有意思,她不免发笑,“是。”
没几日,听说孙逸那三叔便按耐不住,趁着孙逸出门办事,就跑到温思缈房里想生米煮成熟饭,但谁知没一会儿就听得一声惊呼,那三叔死不瞑目,胸上插了一把匕首,后颈上也被钉了几枚毒针,当场毙命。温思缈不知谁在帮他,他无暇顾及,趁乱抢了一匹马就跑了。但跑出没多远,就在树林里被云溪给截住了。
“温将军这是准备亡命天涯?”
“我既已出了鬼主府上,就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怎么,鬼主可是反悔,不舍温某了?”
云溪正想回话,却不知主人何时出现在温思缈身后,对着他淡淡笑道,“本座若是不舍,温将军可愿回头?”
他回过头,见她逆光而立,身后万丈霞光包裹着她,她着一身墨色的衫裙,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白玉簪随意束着,手上慢悠悠摇着绣着夏荷的团扇,风声萧萧,衣袂飘飘,墨发随风乱舞,怎么看都与这早春温暖和煦的夕阳格格不入。温思缈觉着,她这姿态不像是来挽留人,倒活像是地狱的差使,专来勾他的魂魄。她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身上的肃杀之气在这笑意之下都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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