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
那人回来，在同僚耳边小声说着话，爷孙俩才被放行。
差役在前头带路，两人亦步亦趋，眼睛却不得闲，四下打量。
很快到了户簿登记处，压根没见着有品阶的官员，陆繁锦有些失望。
陆祥福强压下好奇心，一板一眼地回答书吏问话。
“打算落户到何处？”
“青山村。”陆祥福答。
书吏眉头一挑，青山村？
还真是个好地方。
在黄册上落笔写下：兴平府阳城县青山村……
陆繁锦挪了挪步子，偷瞄了一眼。
料她不识字，书吏没呵斥。
陆繁锦就大着胆子，看了又看。
洪昌三年？没听过！
事产：屋无；田三分。
诶？还分田了啊？
那接下来只需要起个房子。
以为会像现实一样，登记完给发户口本，老爷子很淡定的站在原地。
半柱香后，一切誊抄妥当，两人各得了一吊钱，落契画押后，书吏挥手示意离开。
傻不愣登地出了县衙，陆祥福扭头问：“不给我们一份吗？”
“应该是不给的，官府留存，里正知悉。”
“里正是谁？”
“里正相当于村长。”
“行吧。”
把钱揣兜里放好，陆繁锦说：
“爷爷，这个梦境很真实，应该很长。
您就当自己真正来到古代，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
和镯灵沟通确认后，陆繁锦还是希望，爷爷能愉悦地度过每一天。
“好，当旅游了。”陆祥福呵呵一笑。
“对！”陆繁锦咧嘴跟着乐。
作为熬过最艰难岁月的一代人，陆祥福适应环境的能力，超乎想象的强大。
捏着手里的铜板，已经完全进入状态。
“那我们到处逛逛，给你秦爷爷买点烟叶。”
“爷爷，是您烟瘾犯了吧？别抽了，正好戒了！”
“不……”
陆祥福摇头拒绝，可看着孙女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是妥协了。
“我们才两吊钱，您再抽烟就吃不上饭了，我还想扯块布，做两身衣裳呢！”
陆繁锦指了指两人身上的穿扮，长叹一声。
来到集市。
看到新鲜出炉的包子，成年男子巴掌大，里面馅料塞得足，一文钱一个。
陆繁锦摸了摸肚子：“爷爷，饿。”
“买！”
陆祥福大手一挥，要了两包子。
爷俩一人一个，吃得饱饱的。
路过杂货铺，祖孙俩买了锅碗、油盐酱醋、半麻袋粗粮、十斤陈米，一吊钱没了。
“锦锦，这钱也太不经花了。”
“是啊！爷爷，要不我们去酒楼卖菜谱试试？”
这可是古穿发家致富窍门诶，陆繁锦头一个想起这招。
“能在酒楼颠勺的，看看吃吃就能倒腾出七七八八。卖菜谱，不靠谱！”
陆祥福拧着眉思索片刻后，不赞同道。
陆繁锦：“……爷爷，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有这天赋的吧？万一呢？”
“行吧，来都来了。”
说话间，两人就已经到了天香楼，老爷子顺着孙女心意说。
“耶！”
瞥见两人一股穷酸相，伙计压根没上前相迎。
“哎，小二哥！我们找掌柜谈一笔买卖。”
“我们掌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赶紧走开，别挡着我们天香楼做生意！”
伙计捏着鼻子轰人。
陆繁锦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行！”
下一刻，放下拿着的物件。
双手合在嘴边，做喇叭状，朝里大喊道：
“劳烦传话给掌柜，欲购陆氏菜谱，来青山村一见。”
“好了锦锦，我们先回村里找地方住下再说，反正爷爷不会饿着你。”
等她闹完，陆祥福才说。
陆繁锦吐气吹飞额发，朝楼里众人微微一笑，随即拎好东西跟着爷爷出了城。
天香楼的掌柜，正好在三楼阁间休憩，听到这动静，嘴角忍不住一抽。
哪来的愣头青？
谁会要无名之辈的菜谱，不怕吃坏了舌头？
真不知天高地厚！
便没当回事，继续坐交椅上闭目养神。
揣着大包小包，祖孙俩回了青山村，陆繁锦单方面累得头晕眼花。
“你这身子骨太虚，真得好好补补了！”
“嗯嗯嗯，爷爷你说得对。
待会放好东西，我去河里看看，能不能捞条鱼！”
商量好，两人直接朝破屋走去。
秦山父子远远打量着，随后快步走近。
“老陆，事办好了吗？和官爷说的是青山村吧？”
“我办事，你放心。今儿晚上到我家搓一顿，家伙什都备齐了。”
陆祥福抬起手掂了掂。
“这哪使得，日后再说。”
看眼前架势，就猜出两人约莫花掉了大半安家费，他们怎么好意思把人口粮吃没。
“也行，确实得把屋子收拾下，才好请人上门做客。”
“你们应该分了一亩三分地，看看什么时候垒土砖盖房，我和大头正好能搭把手。”
秦山提醒。
一亩三分地？回想起自己见到的内容，不应该啊，难道她看错了？
“盖房子？”陆祥福摇了摇头。
家产只剩一吊钱，温和饱总得舍弃一样。
“秦爷爷，我和爷爷打算先住这屋子，等过段日子攒够钱再盖房。”
把重物放下，揉了揉手，陆繁锦笑着说。
把手里东西堆在墙角的陆祥福：“没错。”
“这地方怎么能住人？晚上很冷，都能把人冻坏。”秦山不赞同。
秦大头接着说：
“是啊，陆伯。这屋子废弃十来年，看着都不结实，住进去很危险！”
陆祥福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放心，再差的房子我都住过。”
老爷子确实没说谎，十来岁他就当家了。
和齐姱乐走到一起后，房子一砖一瓦都是两人弄好的，吃过的苦，比陆繁锦走过的路还多。
秦家父子，却脑补起眼前人，逃荒路上挨饿受冻的悲惨遭遇。
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陆繁锦打破僵局。
“秦叔，这屋子主人现在在哪？”
借宿破屋也得征得主人家同意，万一拾掇好，被扫地出门就不划算了。
秦大头轻轻抽了口气：
“你这一问，还真难住我了。爹，这破屋谁家的？”
秦山略带嫌弃地看了长子一眼：
“你二叔公家的，因无儿女，人去后就归村了。
老陆、陆丫头，不用担心，待会去找里正提一嘴就行。”
看向爷孙二人，目光又恢复平静。
“好，我们现在就去。”
陆祥福听罢，当即决定尽快敲定。
既然分了田，肯定包括宅基地。
赶紧选址盖房子才是正事，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太重要了，他这把年纪了，可不能得过且过。
爱拖延的陆繁锦：……
爷爷执行力太强，自己真不是捡的？怎么没遗传到？
秦山给长子丢下一句话，自顾自给陆家两人带路。
被抛下的秦大头，认命地回地里干活。
“青山村里正是我大哥长子，落户选田这事，保证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老爷子坦诚相告。
“这敢情好！老秦，青山村不会都姓秦吧？”
“当然不是，村里三十户里，除了秦姓，还有三家姓孙，两家姓李，一家姓殷，都是去年底搬来的，加上你们就七家。”
秦山认真地回答。
“秦爷爷，他们都得了一亩三分地吗？”陆繁锦状似随意问道。
“应该不止。”
男丁一口一亩三分，那几家都好几个男丁。
考虑到妇女没这待遇，怕陆丫头介怀，秦山便没详细解释。
“嗯嗯。”
陆繁锦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很快，就到了里正家。
“嫂子。”秦山敲了敲门，打眼一看，就见里正他娘在晒被子。
“他二叔是来找石头的吗？快进来！”
瞅见他身后的陌生面孔，想起村里妇人们传出的消息，刘氏笑着招呼道。
“石头！”
正坐牛车从县衙回来的秦磊，刚坐下喝了口茶，就听到老娘和二叔的声响。
见到陆家祖孙俩时，欲哭无泪。
说过八百遍了，有外人在时，别唤他小名，不然作为里正的面子何在？
进屋后，秦山爽快地介绍了一番。
“见过里正。”陆繁锦礼貌问好。
眼前男子眉目刚毅，约莫四十出头。
面无表情地颔首，随即看向陆祈福。
老爷子重复了孙女的话后补充道：
“早上我们已经在县衙登记落户了，分的一亩三分地在哪里？”
秦磊眼皮一跳，他得到的消息是给三分地，哪里还多出一亩？
看老者认真的模样，一时都要怀疑自己听岔了。
“官府黄册上，只写了三分地。你在村里选一处，起个房子住着先。”
说到三分地时，声音明显提高。
陆祥福还没质疑，秦山插话了：
“怎么可能只有三分？之前落户的六家，每个男丁都分了一亩三分地！”
院子外喂鸡的刘氏，下意识支起耳朵。
察觉到自己存在感接近于无，陆繁锦就静静站在一旁，脑海里不停思考着。
这个朝代，女子地位真低，难怪不立女户。
若想以女子之身扬名立万，道阻且长。
“官府决定的事，二叔您着急也没用啊！”
看亲二叔气得吹胡子瞪眼，秦磊哭笑不得。
“老秦，别气。三分就三分吧，反正我这把年纪也不想种田折腾。”
陆祥福说出这话，既是安慰他，也是说服自己和沉默不语的孙女。
对他们这等土里刨食的人来说，田地就是命根子，没有那就是没了活路。
秦山认为，对方只是嘴上说得轻巧，其实心中满是煎熬。
想到这，长叹一口气。
“那就把你二叔公那屋子，分给他们吧。”
秦磊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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