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散时已近黄昏,萧晴与萧彻登上等候在外的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官员告别的喧嚣。按上京礼制,皇子公主未嫁娶前,皆需居于宫中,即便已受封开府,也需待大婚后方可搬入私宅。
马车缓缓驶动,萧彻靠在软垫上,一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眉眼之间都是藏不住的雀跃。
看着自己弟弟这般模样,萧晴想起若干年前还在书院读书时,这小子就三句不离“木木”,当时她只当同桌玩伴未放心上。如今看来,还真是牵挂得紧。
萧晴身体向前倾了些,踢了踢他的靴尖,“小彻,你老实跟姐姐说,你是不是对林昭微有意思?”
萧彻被这突然的问询打得措手不及,歌也不唱了,脸颊瞬间红了,像被戳破心事的小孩,别扭地转开脸,“姐、姐姐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她有趣,与旁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萧晴打断他的话,“她能独自一人在官场站稳脚跟,这份心性和城府绝不简单,不会甘于被困在王府后院。你若真对她动心,想求娶她,就得想清楚。她嫁入皇家,仕途也会随着这场婚事彻底止步。”
萧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他没深想过这些,只觉得能把林昭微留在身边就好。此刻被姐姐点破,才猛然意识到问题。他记得林昭微在信中提起青溪百姓时字里行间鲜活的雀跃,那些在官场纵横捭阖的时刻,是属于她自己的锋芒。
若真让她放弃这些,只做个深闺里的皇子妃,她会愿意吗?
“我……”萧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马车外恰好驶过一家糖画铺,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声顺着车帘缝隙飘进来,往日里他最爱凑这种热闹,可此刻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却没心思再看。
萧晴看着弟弟茫然的模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姐姐不是要拦着你,只是你得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别等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萧彻望着马车外啄食的黄雀,心里第一次有了沉甸甸的感觉。原来喜欢一个人,不只是想和她在一起那么简单,还要替她想往后的路,替她守住那些不愿放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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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
谢府的庭院比寻常官员府邸要朴素许多,青砖铺就的步道两侧种着几株松柏,连名贵些的花木都少见,往来的仆从也不过七八人,脚步轻缓,说话时都压着声音,整座府邸安静得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谢大人回来了。” 门房老张迎上来,接过马缰。谢临舟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清冷神色。
回到书房,他解开腰间的玉带,将外袍挂在衣架上,一片淡粉的花瓣从衣襟褶皱里飘落,轻轻落在地面上。想来是今日赏花宴上,不知何时沾在了他身上。
谢临舟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今日宴上的画面,自己当时那般唐突打断,确实失了分寸,实在不符他素来的行事风格。
将杂绪压下,谢临舟的目光落在案上那套萧帝赏赐的笔墨上。砚台是端州贡品,墨锭泛着莹润的光泽,笔杆则是象牙所制。
陛下亲赐看似是赏识,但也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魏国公案虽已基本尘埃落定,可陛下真正在意的虎符兵权,却只收回了一半,另一半虎符始终未有下落。
谢临舟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微蹙,能让魏国公至死都不松口的,定是他深信的同伙。此人不仅藏匿了虎符,说不定还在暗中联络旧部,意图卷土重来。
而萧帝素来多疑,若他不能尽快找到另一半虎符,有心之人一旦利用蔓延,到那时,只恐怕这场风波会涉及更多人,将他和在意的人也卷入漩涡。
与此同时,林昭微结束完赏花宴的应酬,心力憔悴躺在客栈床上,像条脱了水的死鱼。
身体是动不了一点儿,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复盘起今日的风波。赵凛月看她不顺眼,借着贺礼设局让她出丑,这事虽猝不及防,却也不算意外。
真正让她心里不安的,是宴会散场时出现在她包裹中的一封匿名信。信纸是最普通的草纸,只写了短短两句,“魏国公余党未根除,旧案恐牵涉,需防报复。”
虽说青溪石料案确实牵扯到当年魏国公府私采石料的旧账,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事只是陛下清除魏国公一党的由头。她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魏国公案的核心。那些余党要报复,也该找当年主审的官员、现如今抄家的禁军,何苦把矛头对准她这个只沾了点边的小官?
林昭微翻了个身,房间里燃着的沉香正缓缓漫开催人入眠。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她身在上京,处处都是眼线,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多加留意,总归不能让别人把自己当成随意拿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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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亮,林昭微按昨日约定往街角走,远远就见萧彻杵在树下,脑袋却耷拉着,连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都没了神采。
林昭微走上前,把刚买的热乎糖糕递过去,笑着打趣,“三皇子这模样,倒像被偷了点心的小郎君,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萧彻接过糖糕,咬了一口却没往日的欢喜,含糊道,“没谁……就是昨晚没睡好。”
林昭微看不出来他的藏心事,只撞了撞他的肩膀,“我听说西街新开了家绸庄,有能做夏衫的凉纱,你往日一到夏天就热得嫌外衣厚重,咱们今日正好去瞧瞧,挑块料子给你做件新的?”
这话果然让萧彻提了点精神,“行!那得给木木也挑一块,你肤色白,穿浅蓝或者淡色的凉纱肯定好看。”
两人并肩往西街走,锦绣阁比往日热闹,却少了主管招待。萧彻随手拿起一匹月白凉纱,问身旁的伙计,“你们主管呢?上次我来,他还说要给我留块流云纹的锦缎。”
伙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回三皇子,主管昨日傍晚接到消息,说陆老爷子突发恶疾,连夜就回陆家老宅守着了,店里的事暂时交给我们伙计打理。”
上京陆家她倒是听过传闻,老爷子年轻时靠漕运起家,后来又开了粮行、绸庄,一手把陆家从普通商户做成如今数一数二的富户。只是陆家行事低调,族中子弟大多只在商圈打转,鲜少涉足官场。
“咱们先挑料子,别耽误人家忙活。”林昭微拉了拉萧彻的袖子,目光落在柜台旁的凉纱上,转移了话题。萧彻顺着她的话看向布料,伸手捻起一匹月白凉纱,料子确实好,轻薄如蝉翼,指尖划过还带着丝凉意,“就这个吧,做夏衫肯定凉快!”
刚要让伙计裁料,萧彻却忽然指着旁边一匹浅粉绣桃花的料子,“这个也好看,给木木也裁一块!”
付了钱,两人提着布料走出绸庄,萧彻还在念叨等衣裳做好了一起穿。林昭微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他俩像是小孩之间约定穿新衣服。但看着萧彻终于舒展的眉头,她自己心里的那点顾虑也跟着烟消云散,连带着街边的风,都觉得比往日更清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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