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是万物回春的好时节,淅淅沥沥的春雨渐渐停下,将大地冲洗得一尘不染。
桥边的柳枝吐了嫩芽,雨珠顺着稍长的枝柳落到水面上,击起圈圈涟漪。
阿愿给坐在窗前发愣的小姐盖上大衣,道:“虽说入了春,可连下了几天的雨,小姐还是得多穿点。”
“你瞧,这件大衣可是四小姐专门派人来送到,可想而知她心里还是有小姐的。”
听到这句话,谢琬婉脸上才有一点反应,手不自觉抚摸着那件大衣。
这位亲姐姐,虽然面上和她诸多不合,可心里到底想着彼此。
原本几天前,她还是个乡野的丫头,而现在,她却是谢家的四小姐。
这一切,只不过是谢重那个王八蛋舍不得自己的其他三个女儿,才猛然想起被丢弃多年的自己。
表面上是把她风风光光的接回府,实际上却是丢到偏院里,把院门都锁死,怕她跑了而已。
美其名曰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所以特地让她好好休息,不用天天去太太,老太太那请安。说的倒是好听,是因为一家人没脸见自己吧。
想到这里,谢琬婉就忍不住开始咳嗽,阿愿吓了一跳,忙拿出药丸就着冷茶给谢琬婉顺了下去。
“喂,要死人啊?隔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咳嗽的声音,真的是晦气。”谢言蕴骂骂咧咧得掀开珠帘,满脸怒气,身后还跟着婢女阿念。
“三小姐你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厨房给的饭菜都是馊的,奴婢气不过找他们理论,他们却说四小姐……”阿愿哭哭啼啼的,半天没有说完下句。
谢言蕴听得不耐烦了,道:“四小姐怎么了?你倒是说完啊。”
“阿愿,算了。”谢琬婉摇摇头,说了只会徒增烦恼,况且谢言蕴在府中也并不得徐家人的宠爱,不能连累她替自己出头。
“哟,你倒是做起好人来了,你要是真为了大家好,那就别回来了。”谢言蕴看不惯她这种事不关己的表情,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触动到她。
真的是,还不如死外面,省了白长这么大就要把命断送在别人手里。
谢言蕴气呼呼的坐在谢琬婉对面,半天没吭声。
见状,谢琬婉问道:“姐姐…怎么进来的?”
虽然说是亲姐姐,但许久未曾谋面,这声姐姐叫的格外拗口,更何况那日她刚进门,就被谢言蕴绊了一脚。
而且谢重不是严禁别人来此地吗?院门那还有侍卫守着,她是怎么进来的?
谢琬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她今日这肚子似乎有些臃肿,别的就瞧不出了。
谢言蕴心虚得咳了一身,没说话。谢琬婉猜不透她干什么,便自顾自得去扣桌角。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阿愿和阿念也没敢吭声。
“哎呀,烦死了,钻狗洞行了吧?哪壶不开提哪壶…”谢言蕴的声音越来越小,别开脸不敢看她。
“四小姐不知道,我们家小姐为了见你啊,费了很久才在墙角挖出一个让人能钻进来的洞。”阿念笑道,配上那副含辛茹苦的神态,引得谢琬婉忍不住笑出声。
怪不得看她鬓角的头发一些凌乱,竟是因为这个。
“瞎说什么呢?你这贱蹄子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谢言蕴羞红了脸,佯装就要打阿念。
阿念一看就往谢琬婉身后躲,嘴里还笑道:“四小姐你可得护着奴婢啊。”
谢琬婉笑得直不起腰,用手帕捂着嘴喘着粗气。
谢言蕴见状便收回手,嘴里骂骂咧咧道:“说你没眼力见还知道往谁身上躲,说你有眼力见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几个谁是药罐子吗?”
阿念吓得跪下请罪,谢琬婉摆手,道:“无妨。”
阿愿忙给她拍背顺气,谢琬婉缓了缓,道:“所以姐姐来这所谓何事?”
“哦,差点忘了。”谢言蕴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又从肚子里取出一件青色的衣裳一并放到桌子上,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解释道:“五公主明日办了一个赏花宴,刚好我存了些钱,让阿念买通厨娘外出时置办了这件衣服,明日你穿着去就好。”
谢琬婉看着她,很多话想说却卡在喉咙里,半天只说了一句:“为什么?”
“明日的赏花宴萧锦寒也会来,你把握住机会在他面前多多表现,免得嫁过去不受人待见。”
“那你呢?”谢琬婉问道。
“我?我又不嫁人。”谢言蕴对这种事情没兴趣,什么嫁人不嫁人,她可不想给谢家搭桥,大不了到时候她出家当尼姑,横竖别便宜了谢家。
谢琬婉低头,沉默不语。
外人只知道谢家有三个女儿,大小姐谢洇兰和大公子谢云傅是正妻李氏所生,二小姐谢茹玥的生母是柳姨娘,而三小姐谢言蕴和谢琬婉则同出一母。
长姐还未出阁,幼妹便要嫁人,这种说法还真是头一次见。
*
“老爷,您过目。”李氏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徐重。
徐重接过,单子上赫然是谢琬婉的嫁妆。
前几日城关大捷,大军班师回朝,全国上下举国同庆。
圣上在战时就册封了一位少将军。在论功行赏时随口问了对方年龄,得知少将军竟然无父无母,还未婚配。
当真可怜得紧,一时兴起就给他点了鸳鸯谱,要是点的是别家也就罢了,可不偏不倚就是点了谢府的女儿。
要是说谢家和萧锦寒,之间还真有一段渊源。
谢家的大公子谢云傅目不识丁,却对刀剑爱不释手,谢重便格外看重这个儿子的武试,虽然谢重是文官与武官不对付,可谁让这个谢重通共就这么一个儿子 。
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还未开战之前,谢重只想让谢云傅去军中历练。
后来开战,谢云傅本来想立个军功拿个官做的,可半路出来了个萧锦寒,格外得圣上重视,且萧锦寒上位之后,以雷霆手段整治军队,遣散军妓,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而谢云傅不知怎的得罪了萧锦寒,被他打了二十个板子。
谢重得知后心里不得意,时常逮着萧锦寒的小辫子就要写折子上奏,一来二去就和萧锦寒闹得很僵。
圣上下旨要谢家和萧家赐婚的时候,未点名要哪个姑娘。
谢重心里纠结得很,虽然萧锦寒现在是将军的身份,但根基尚且不稳,谁知道以后会惹出什么祸害?
大女儿洇兰生得国色天香,端正得体,在京都的众多女眷中还算出众,况且还是谪女,那萧锦寒一个武夫怎么配得上?
茹玥未到出阁的年纪,再说了柳姨娘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对家。
至于言蕴,虽然谢重对言蕴的感情没有洇兰深,但是她整日哭哭啼啼的,嫁过去也是丢人现眼,谢重想了一夜也就罢了。
这时候李氏猛的想起了那远在庄子上的四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养活,派人去打听之后,知道她还活着之后,夫妻俩终于睡了一次好觉。
好!那就让四姑娘去成了这门婚事,两人一拍即合,真真是皆大欢喜啊。
“就这样吧。”谢重细细看完一遍,又觉得不妥,指了指单子上的一项。“我记得这铺子是做脂粉生意的。”
“是的,老爷。”李氏道。
“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划掉吧,四丫头身体弱,免得嫁过去不受人待见,还要操心这些生意。”
“是…”李氏有些犹豫,“那嫁妆莫不是有点少了?”
“夫人真的是老了,萧锦寒那粗人又不在乎这些,拿些空箱子,往里面放些石头用来撑场面不就行了?反正也没人查。”谢重不以为然,悠然得喝了口茶。
李氏一愣,应了下来。
待谢重走后,谢洇兰过来和李氏用午膳。
这几日李氏身体不大好,便一个人在房中用膳,谢洇兰以照顾她为由离席,也省得和谢茹玥扯皮。
谢洇兰用公筷给她布菜,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李氏看着自己女儿,眼眶莫名就红了起来。
“陈嬷嬷。”李氏唤道,“我也没什么胃口,兰儿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你挑一些给四姑娘送去。”
陈嬷嬷应着,挑了些往谢琬婉那送过去。
“母亲?”谢洇兰不解,她与这位妹妹不熟,那天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并无交集。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府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货,想来这几天那丫头的日子不好过。”
“那关我们何事?”谢洇兰道。
李氏叹了口气,拿起团扇扇风,“你是大姐,要是没有她,嫁去将军府这事弄不好就落到你头上了。”
谢洇兰了然,她自诩容貌不差,也见过不少的美人,可看到谢琬婉那一刻,她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就跟美人图里的人一般,全然没有乡野村妇的气息,竟让她看呆了眼。
这样的病美人就要嫁到那鲁莽的武夫家,是挺可惜的。
“从小就没了娘,爹….不提也罢,怪可怜的。”李氏道。
谢洇兰放下筷子,轻轻擦拭嘴角,“那女儿去看看她?”
“哎,那就算了,可怜归可怜,不知道几年的活头,别连累我们就是了。”李氏摇摇头。
萧锦寒不待见谢家,又是个武将不讲理,谁知道谢琬婉嫁过去是享福还是受罪。若是不幸早早的去了,萧锦寒消气那也算死的值了。
*
翌日,谢琬婉穿上了谢言蕴送她的那件广袖流云裙,一举一动间,长袖如流云般飘逸,素雅又不单一,令她意外的是,竟十分合身。
“小姐这身打扮,当真好看。”阿愿砸咂嘴。
发如瀑悬,青丝轻挽,面若桃花,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她从前在三小姐身旁伺候过,所以在看到看四小姐的时候,总觉得眉眼之间几分相似。
没想到竟然是一母同出,想来两位小姐的生母是个绝世美人,生出来的孩子也这般好看。
“油嘴滑舌。”谢琬婉轻轻一笑,随即眸中便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别人,那她自己呢?
她这个人,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春回大地,绿柳扶苏。
一行人乘着马车前往公主府的路上。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车马粼粼,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和行人嘈杂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阿愿还是个贪玩的性子,忍不住掀起车帘的一角偷看。
“果真热闹。”阿愿感叹,她自从被卖到谢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一转头看到谢琬婉在闭目养神,阿愿便赶忙把车帘放下。
可不知怎得,平稳的马车突然逼停了下来,阿愿眼疾手快抱住了快摔倒的谢琬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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