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王缓步走近,面色恭敬的依次向梁王、晋王拱手行礼:“二哥、三哥。”
梁王轻哼一声别过脸去,晋王也只点点头以示回应。程谦见状赶紧岔开话题:“许久不见殿下,听闻殿下近来忙于修书,每日忙的废寝忘食,此番能来,待会儿我定要陪殿下多喝两杯。”
“皇姐弄樟之喜,我自是要来看看小外甥,怎么没瞧见乾哥儿?”
程谦一脸懊恼的直拍自己额头:“怪我,怪我,竟然忘了把乾哥儿抱来给几位舅舅看看,这就去,这就去。”说着一脸歉意的朝众人拱拱手离去,可背影怎么看都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梁王却是冷笑一声,说道:“上好的秋梨白,就是罚酒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喝的。”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起身扬长而去,边往外走边大声道:“带爷去醒醒酒。”
有小厮连忙上前引着他朝厢房走去。
常乐王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分,朝晋王点点头径直走开。
过了会儿,程谦领着奶娘抱着乾哥儿回来,见梁王不在,晋王与常乐王各自在与人闲谈,不由的送了口气。
常乐王走过来,看着奶娘怀里白嫩可爱的乾哥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乾哥的小脸蛋。
程谦见状打趣道:“殿下喜欢孩子,早日成亲不就有了。”
常乐王勾唇一笑:“乾哥实在惹人疼。”顿了顿又道:“而且乾哥一满月就能得陛下赐名,将来定是福缘不浅。”说着嘴角勾起一丝落寞的苦笑。
程谦心里一咯噔,借口天气热,吩咐奶娘把乾哥儿抱回去。
他当初承恩要尚公主,自然将宫里的事都打听了个遍。常乐王生母安嫔本是乾清宫的宫人,听闻是被陛下酒后临幸,却不想一次承宠就有了身孕。
可陛下不喜甚至有些厌恶安嫔,所以常乐王出生后也为陛下所不喜,乃至不闻不问,直到周岁都未曾取名,就差把不喜摆到明面上了。还是皇后娘娘看不过眼吩咐礼部拟了字,最后也是皇后娘娘为这位五皇子选了琅字。
程谦拉着常乐王坐下,说起他正在修的书事,把话题扯远后,心底暗自舒一口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花厅这边晋王妃已经有些疲惫了,眼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使半夏去找陈永问问。
半夏本想找个丫鬟领着她去,可今天宾客众多,伺候的丫鬟都忙的脚不沾地,被她拉住刚说两句就有人叫,实在不得闲。半夏只得自己半问半猜往那边去,好容易寻过去,远远看到陈永在院子门口坐着,一大群小厮围着他献殷勤。
半夏站在原地使唤一个小厮把陈永请过来,笑道:“大伴好生清闲啊。”
陈永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不在王妃身边伺候,怎么跑这来了。”
半夏回道:“王妃让我来看殿下有酒了没有。”
陈永瞅了瞅日头,顿时了然,让半夏在这等着,他进去回话。
不一会陈永出来,说道:“你回去禀王妃,再有半个时辰就得了。”半夏屈身一礼离去。
半夏循着来的路径往回走,路过一片紫竹林时,远处一位身着秋香色衣裙的姑娘,瞧见她眼睛一亮,笑着朝她招手召让她过去。
半夏左右看了看,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眉头轻蹙,不解的站在原地。可见那姑娘还在不停的朝她招手唤她过去,半夏略加思索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走近才看清,这位姑娘约二八年华,面容姣好,眉目如画,头上簪着一支铃兰玉步摇清新脱俗,看这衣饰打扮显然是前来赴宴的贵女。
半夏屈身问道:“贵人唤我何事?”
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刚刚在这边散步时,意外捡到了一块玉佩。”说着摊开手心,露出一块掌心大小的羊脂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朵不知名的花纹。
“这块玉佩通体无瑕,定是价值不菲,而且温润细腻,一看就知是主人家的心爱之物,时常把玩。劳烦姐姐将它报与管事,找寻失主。”
半夏这才明白,这位姑娘是把她当成了公主府的丫鬟。今日公主府里来往的下人,都是一水的新衣新裳,想来是府里今日宴客,丫鬟们都头上都戴着簪花、绢花,身上衣着鲜艳。
而自己因今日要随晋王和王妃出门,衣饰特意比着采荇来,一身胭脂红素绫衣裙,头上两朵绢花,还特特戴了根鎏金的银杏叶发簪,竟恰恰和公主府丫鬟们的衣饰近似,所以被错认也不奇怪。
半夏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解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和一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
却不想这位姑娘听到声音脸色突变,拉着半夏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假山后面。
半夏刚想出声,姑娘就紧张的扯着她的胳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眼里满是祈求。
突然半夏像是觉察到什么,嘴唇微抿,眼神闪了闪,盯着姑娘看了会,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而后和姑娘躲在假山后,就看见四五个年轻女孩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绯衣姑娘略显气愤说道:“到处都没找到,她到底跑到哪去了?”
另一个橙衣姑娘疑惑的问:“她不是你姐姐吗?你们姐妹俩怎么没在一块?”
绯衣姑娘显的更生气了:“刚刚碰到了顺宁伯府的田夫人,我母亲正与田夫人说话,特意让她陪着,可没一会儿她就借口更衣,然后没了人影,母亲这才让我来找她。”
这话不对,不过陪着长辈说话,何必躲开,不知想到什么橙衣姑娘脸色一变,轻声问:“顺宁伯府?你们是想…”
绯衣姑娘毫不掩饰的答道:“我母亲近来正在与姐姐相看人家。”
闻言同行的女孩都惊讶的看着她,橙衣姑娘更是花容失色,试探着问:“顺宁侯府的大公子已经成婚,那与你姐姐相看的可是…二公子?”
“正是二公子。”绯衣姑娘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
同行的姑娘面面相窥,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惧意。其中一人小声问道:“你们家可知那二公子…”极为不堪。
“二公子怎么了,人家好歹是伯爵府的公子,配她还不是绰绰有余,说起来还是她还高攀了呢。就她那九阳伤宫的命格,也亏的顺宁伯府不嫌弃她。”绯衣姑娘轻蔑说道。
这顺宁伯府的二公子名田韬,可名不副实,与文韬武略半点不沾边,反而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纨绔不堪。年仅十九,就已经有一院子的妾室、通房。
而最让他臭名昭著的,当属之前他仗着自己的身份,他当众羞辱得意舫的轻羽姑娘,逼的轻羽姑娘投河。
他借口轻羽姑娘把酒洒在了他的鞋面上,当即怒扇了轻羽姑娘一巴掌,可那酒分明是他自己没拿稳洒的。打了人还不算完,他还恬不知耻的让轻羽姑娘要么跪下把他的鞋舔干净,要么委身于他。直逼的卖艺不卖身的轻羽姑娘,从舫船上跳了下去,以证清白。
幸而轻羽姑娘被人救起,才没酿成惨剧,经此一事后,那轻羽姑娘自赎其身,不知所踪。而顺宁府的二公子也就此声名远扬,众人避之不及。
眼瞅着几人走远,半夏看着眼前这位姑娘苍白的脸色,大抵也猜出她就是那位绯衣姑娘在找的姐姐。
觉察到半夏的目光,姑娘压了压心底的情绪,挤出一抹苍凉的笑,说道:“想必姐姐已经猜到了,我就是她们在找的人。”
“我姓陆,单名一个姈字。家父是国子监祭酒陆逊。刚刚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陆婧。”
说起这位陆大姑娘,也是身世凄凉,一落娘胎生母便去了。陆家老夫人是个崇道信佛的,最是迷信,就找了个所谓的天师为陆姈批命。也不知是不是银子没给够,那老道竟然批出陆姈是九阳伤宫的命格,天煞孤星呐。
这下子陆老夫人不仅对这个年幼的孙女,无半分疼爱,反而避之如蛇蝎。陆逊本因发妻亡故,对这个女儿颇为怜爱,却也听信了道士的话,认为是女儿克死了妻子,而对陆姈颇为不喜,便将陆姈丢给下人照看。
后来陆逊续弦,妻子又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他更加对陆姈视若无睹,陆姈在陆家几如透明人般长大。
也亏得陆姈的生母,留下了几个得力的下人,再加上她外家的护持,陆姈得以平安长大。
而陆逊虽不喜陆姈,可他自诩书香门第,也不愿女儿长成个草包落人笑柄,也让人教导陆姈琴棋书画,使其知书达礼,免的坠了他陆家的声名。
可她九阳伤宫的命格,到底影响了她终生大事。人家一听是陆家大姑娘就脸色大变,顾左言他。
半夏虽终日在晋王府后院,却也对那位田二公子的名声有所耳闻。当时得意舫那件事,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晋王知晓后皱眉说道:“子不教,父之过。田韬如此行径,可见这顺宁侯也不堪大用。”
半夏虽不知陆姈身世内情,可从刚刚那位绯衣女子说到她时轻慢的语气,以及她家里为她寻觅的“如意郎君”来看,也能猜到她在家中处境艰难。
半夏轻声道:“姑娘若只知躲避,怕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陆姈惨淡一笑:“不躲又能如何呢?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母亲早逝、祖母厌憎、父亲又无视她。外家虽对她时有照拂,可她知道他们对她母亲的死、对她的命格也是心怀芥蒂的。举目四望,无一人可为她做主,她除了躲避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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