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晋王从边境回来，半夏隐约觉得这位晋王殿下似乎有些不同了。从前的晋王明面上温和、谦逊，实则高傲、果决，锋芒尽显。如今却少了那几分锐利，更添了些端方持重，如利剑归鞘锋芒尽敛。
不一会，徐怀瑾和谢延先后来到清远堂，半夏给两人上了盏茶后，侍立一旁。
“刚刚朝会上，鸿胪寺上奏安南国使团不日入京朝贡。”晋王平静的说道，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
谢延听完眉头一皱：“去年陛下圣寿，他们才刚入京朝贡，这才多久？怎么又来了。”
安南国乃是大周的藩属，按理入京朝贡无可厚非。可一般的藩属国，三五年入京朝贡一次，极尽所有向大周进献这诊宝，以示恭敬。而安南国一年来一次不说，每次进献的礼物，都以国小物贫为由尽是些山珍野果。大周还要秉持着薄来厚往的原则，给予大批赏赐。
大周地大物博，虽还不至于为些珍宝钱财心疼，可安南国明显就是吃定了大周不仅不会因此翻脸，反而会不断加恩彰显□□气度。面对安南国如此无赖行径，满朝臣工心底厌烦的很。
“他们若只是入京朝贡，不过费谢金银珍宝就罢了。此次随行的，还有安南国二王子李闳。”晋王沉声道。
“安南的二王子？微臣听闻这位二王子乃安南王后所出，自幼聪慧过人，在安南素有贤名。不知他此行是…？”谢延不解的问道
“李闳加冠之年，即获封成王，王妃之位至今空悬。”
在场之人顿时吃了一惊，安南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殿下的意思是，这位二王子是为求婚而来？”
“不错，安南国使递交的国书，就暗含了这一意图。不仅如此，安南使节还明里暗里的表明李闳倾慕容华已久，意欲求娶容华做他的成王妃。”晋王冷声说道，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嘲讽，边陲小国，弹丸之地，也敢肖想□□皇家公主，不知所谓。
徐怀瑾道：“据学生所知，高祖皇帝自立国初始，便立言我朝不和亲，不结盟，不纳岁薄币。”
晋王微微颔首，笑道：“高祖皇帝祖训如此，我等子孙自当遵从。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当即驳斥了安南国求娶之意。”
“我大周立国起，安南便遣使入京，按理说该是知晓我朝有此训言，安南怎还敢有此妄想？”徐怀瑾面露疑惑。
谢延看了眼晋王，解释道：“子瑜有所不知，安南国立国已久，已有数百年。但因小国寡民、兵少将稀，对□□历来都是俯首帖耳。如今却敢如此放肆，屡有逾越之举，所依仗的是鞑靼。”
“鞑靼？”徐怀瑾更是不解，安南这怎么跟鞑靼扯上了关系。
谢延继续道：“正是鞑靼，子瑜可知荆麻？”
徐怀瑾如实点点头，答道：“荆麻产自安南，有色如玉、轻如棉、韧如丝的美称。平常百姓的衣物，多为麻衣或棉衣，麻衣耐穿却甚粗糙，棉衣柔软却易破损。而荆麻却兼具棉麻衣物的优点，既有麻衣的韧劲又有棉衣的舒适，久穿不破、久磨不损。但荆麻因数量稀少，价格较为昂贵。”
“子瑜所言甚是，但子瑜不知这荆麻还有一奇特之处。荆麻经特殊处理后可制成软甲，名荆麻甲。荆麻甲看似轻薄，却能抵御刀剑，其防护能力堪比软甲，可制造花费却不及软甲的十分之一。
安南毗邻荒漠，与鞑靼接壤，自古深受鞑靼侵扰，所以历来依附大周祈求庇护。”
“可五十年前，安南突然出了位奇人名叫荆途。他不知怎的培育出了一种类似麻树的树木，就是荆麻树。割取荆麻树的树皮，去除表面的青皮后，经过处理便能纺织出荆麻了，而后荆途竟又将荆麻制成了堪比软甲的荆麻甲。””
“鞑靼因大周严控，护甲奇缺，更别提软甲了。所以堪比软甲的荆麻甲，对鞑靼来说便是如获至宝。安南就以荆麻甲换取免受鞑靼侵扰甚至是保护，至此安南边境安定。”
“那荆麻树只可在安南种植吗？”
提起这个谢延就来气，恨声说道：“当初荆麻问世，轰动一时。安南自是对荆麻树管控极严，可各国都看出了其背后的利益，各个费劲心思将荆麻树从安南偷运回国。
大周也花费了无数财力物力，弄回了几棵荆麻树苗。谁知这荆麻树无花无果无籽，无论匠人怎么培育、养护，就是无法繁育出新树苗。荆麻树割取树皮后便会枯死，可不取树皮，不过三五年也会自然枯死。
各国折腾了几年都没个结果，后来才知道，荆麻树的繁育方法，只掌握在荆家人手里，只荆家人知道。安南国内也是由荆家繁育出树苗交给朝廷，再由朝廷分发到农人手里。如此一来，荆麻树就只得由安南人种植。”
谢延叹了口气，感叹道：“安南因广泛种植荆麻树，这些年国力日盛，再加上有鞑靼依仗，久而久之安南对大周的态度就有些不清不楚，如今竟越发的放肆了。”
“西边鞑靼、沿海的倭寇，都是我大周的心腹大患，本王多早晚都要平了他们。”晋王沉声道，神情坚定。“而安南，区区方寸之地，却是小动作不断，实在令人厌烦。”
徐怀瑾大致猜到了晋王的意思，道：“殿下的意思是…”
“大周对各藩属国向来宽厚仁慈，想是安南沐浴天恩已久，就忘了自己的本份了，那就给他提个醒。”晋王脸上尽是冷意。
钟粹宫中，容华公主正怒气冲冲的砸杯子、摔瓶子，宫人和内侍们一声不吭的跪了一地，任由碎瓷片崩到他们脸上、身上。
“什么安南二王子，不过是山沟野人也敢肖想本公主，给本宫提鞋，本宫都嫌他粗笨。”容华公主气红了眼，一边砸东西出气、一边叫骂。
闻讯赶来的惠妃看见一地的碎瓷片，眉头紧皱，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和内侍监都退了下去。
进入内室看见黯然神伤的容华公主，立刻心疼上前的拥着女儿坐下，低声安抚道：“我的儿，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没的气坏了自己倒不值。那安南王子不过是瘌□□想吃天鹅肉罢了，不必理会他。”惠妃把容华公主搂在怀里，素手轻拍安慰。
容华公主仰起头，红着眼道：“母亲，真的吗？我真的不会嫁去安南吗？”
惠妃温柔的摸着容华公主的头，笑道：“大周先祖早有训示，不可和亲，何况你父皇不是直接回绝了。”
“听说他们马上就要入朝拜见，那个什么二王子也要来，他们会不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逼我嫁过去？”
容华显然是被吓坏了，惠妃又心疼心疼又好笑的点了点容华公主的额头，说道：“这是在我大周，任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你父皇不同意他们也无法。你是你父皇的女儿，他对你向来疼爱，定不会让你嫁去安南。你是大周的容华公主，将来定会嫁与如意郎君，富贵荣华一生。”
容华公主嘴角一撇，嘟囔着：“父皇最疼四姐，就连昭华都比我…”被惠妃凤眼一瞪，立马收声，低下头。
惠妃盯着容华公主，正色道：“往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你父皇宠爱重华不假，可对你难道不是真心疼爱吗？人心生来本就是偏的，你父皇也是人，会有偏疼偏爱也是情理之中。你生为公主，金尊玉贵，受万民敬仰，竟还生出这般计较。”
容华公主贝齿咬着唇瓣，倔强的别开脸，任由大颗的泪珠无声落下。
委屈的模样看的惠妃心肝肉的疼，无奈的边帮容华公主擦掉脸上的泪水，边放缓了语气轻哄道：“好了，不哭了，是母亲话重了。这样，过两日你外祖家的表妹及笄，我去向娘娘求个恩典你出宫去散散。”
容华公主这才止住眼泪，随即又蛾眉微蹙：“母亲，我真的…”
惠妃轻抚着容华公主的小脸笑道：“你且安心，你是母亲唯一的骨血，母亲怎么也不会让你嫁去安南的。”眼底满是疼爱。
半月后，安南使团到达京城，在鸿胪寺休整两日后，入朝拜见庆元帝。
安南二王子李闳年仅二十，生的浓眉大眼，天庭饱满。肤色不同于中原人的小麦色，一张国字脸给人以敦厚之感。身着褐色暗纹织金锦袍，脖子上醒目的戴着一副八宝璎珞，坠着一颗鸽血红玛瑙。
李闳昂首挺胸的带领着安南使团，步入麟德殿，行大礼参拜庆元帝：“下臣李闳，携安南使团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福寿绵长，□□四海升平、国祚永昌。”
模样很是恭谨，如果忽略李闳腰间挎着的鞑靼弯刀，这态度，当真会让满朝文武认为安南对大周恭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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